沈嘉鱼脸色别提多僵硬了,无奈晏归澜已经抹了第一弦,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浔阳月夜》原本极其柔婉清扬,以音色流转江南山水之美,可惜他沉着眉目弹出来,竟隐隐有股肃杀之意,她本来还寄望他别记仇,听了这琴音脸都绿了。
晏归澜瞧见了她的窘境,似乎是笑了笑,眼底有些调弄有些玩味,广袖微展,长而白的手指缓缓一勾,让弄弦的强势渐渐柔和下来,曲调渐渐归于宛转悠扬,似有千万缕情丝流转其中。
沈嘉鱼的表情却更加别扭,他的琴音有如实质,技艺又已入化境,丝丝缕缕钻入人的耳朵,让人无法忽略,让她就觉着有人贴在耳畔呢喃轻呵,有手指在她耳尖暧昧轻抚,双手也似被另一双手牢牢握住,不自觉地被带着跟他合奏。偏偏无人觉察到她的异常。
她,居然被一把琴给调戏了!
沈嘉鱼不甘示弱,摆弄着琵琶弦想反制住他,可惜一曲弹完她还是没赢,从耳尖到脊背都麻了,大冬天冒出一身的热汗,连晏隐的夸赞都没顾得上听,交还了琵琶,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坐席。
沈燕乐是音痴,半点没瞧出亲姐的不对来,给她递了盏茶才悄声道:“阿姐,晏府似乎有些不对,你瞧出来没有?”
沈嘉鱼哪还有心思管别的,闻言随口敷衍:“哪里不对?”
沈燕乐跟她解释:“晏国公共娶过三位夫人,据我所知,世子是国公的第一位正室夫人的嫡长子,而晏二郎君和晏垂华则是第二位夫人所出,第二位夫人有二子一女,按说一母同胞,本就最亲近的,怎么瞧着两人好似有些疏远?”他若有所思地道:“而且年级上也不大对,二郎君似乎和世子年级更近些。”
沈嘉鱼知道他心细,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有些怪了。”
沈燕乐又悄声道:“而且晏国公似乎对二郎君颇为宠爱,这点就是世子也有所不及,对世子是器重更多,可是二郎君和垂华是同一夫人所出,为什么国公单单偏爱这一个呢?”
沈嘉鱼心思终于转移开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沉吟道:“没准涉及到晏府阴私,咱们明天去问问姨母,免得犯了什么忌讳。”她才说完,没想到晏星流竟也向她看了过来,虽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她总觉得他眼底含了深意似的。
晏国公新得了几个貌美胡姬,接下来的节目就有些少儿不宜,小郑氏带着小辈们先一步告辞,晏星流也称病跟了出来,他着意落后一步,声音极轻地道:“表妹最近可失了东西?”
沈嘉鱼偏过头来紧紧地盯着他。
晏星流竟觉着她这样的紧张表情也很好看,心里又理解长兄几分,面上还是冷淡道:“桥下见。”说完转身便走了,根本没给人留余地。
书信的内容绝不能再传出去,沈嘉鱼觉得今晚上过的可真要命,小郑氏已经反身回去陪晏隐,这时候叫沈燕乐又来不及,她捏了捏眉心,先是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下人,又叫来亲近的护卫小心守着,然后慢慢绕了两圈,确定无碍之后,这才敢拎着裙摆走到桥下。
桥下流水潺潺,灯影阑珊,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她正黑着脸想是不是被晏星流耍了,肩头忽的被人碰了下:“这里。”
沈嘉鱼转过身,见晏星流立在她身后,她也没功夫兜圈子,直接问道:“二郎君,是你捡到了我的东西?”
晏星流倒也干脆:“是。”
沈嘉鱼伸出手,直言道:“能否请郎君还给我,我来日必有重谢。”
晏星流沉默地看她片刻,淡淡道:“里面的书信我不慎瞧了,你家中遇到了麻烦?”
沈嘉鱼心里暗骂几声,极为不悦:“这跟郎君没得干系,郎君只用还我书信便是。”
晏星流突然欺身挨近了一步,倾身看着她眉眼:“涉及此事的将领与我是旧识,此案我经手过,若我说沈家之危,只有我能解之。表妹信是不信?”
仍旧是冷冷清清的语调,沈嘉鱼也听不出什么来,但她可不信他就是送上门来帮忙的,她皱眉审视着他:“我信不信暂且不说,郎君怕也不会平白帮我吧,郎君先把书信还来,有条件就直说吧。”
晏星流侧头看着她:“做我的...”人...他稍稍一顿:“下属,供我驱策几日。”
沈嘉鱼觉着晏家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诡异:“郎君身为晏家嫡子,难道还缺属下使唤吗?我可是吃得多干得少,半点用处没有。”
既然是晏归澜中意之人,就算本身无用,倘能利用沈家有难之事,将这步棋走得好了,也能发挥天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