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视线落在手中清亮的茶汤,眸色幽幽。
“二爷真要前去?”
听见人似是不情愿的声音,谢昀偏过头,瞥她一眼:“不行么?”
嬴晏默了半响,自然是不合适的,不仅是年龄不合适,身份也不合适,堂堂神鸾卫指挥使往那一站,好好一个探友宴算是毁了。
不过这位爷估计也不是听劝的主,嬴晏心里颇觉意外,谢昀不像是会对这种宴会感兴趣的人,她盯着他眉眼若有所思,没一会儿功夫,心底便明悟了。
别看如今谢昀风头无两,行事张扬,但少年时低调,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大熙与邑国交战之前,他几乎从未出现过人前。
细说起来,应当也是第一次去探友宴。
如此相通,嬴晏手托香腮,笑意吟吟:“二爷若是想去,自然是行的。”说着,她从他容貌上打量:“不过这身份还是变一变为好。”
谢昀不置可否。
他抬腕抿了一口茶,算是应下。
彼时,山海关衙门。
陈文遇刚刚拼凑好了一封密信,阴书三发而一知,东厂机密六发而一知,且信头篆刻的顺序密文,有二十七种之多,很是复杂。
任谁也想不到,如此机密的手段,有朝一日,会被用来传递十四殿下鸡毛蒜皮似的日常。诸如今日几时出宫,几时回宫,又去了哪儿。
陈文遇快速地读阅着,神色愈发冷然,捏着信纸的指节逐渐收紧,泛出青白之色。
晏晏昨夜又在肃国公府夜宿未归。
他不在燕京这段时日,她竟有一多半的时间宿在肃国公府。
烛火虚晃下,陈文遇俊秀的脸蛋铁青,仿佛绕上了一层嫩得可以掐出水的绿意。
谢昀这个居心叵测的混账东西!
难怪要向陛下提议他为监军。
怕是想趁此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抱得美人归么?
陈文遇冷笑一声,与嬴晏相识这些年,他自是了解她性情,只觉得谢昀打错了如意算盘,不以为然,嬴晏岂是那般容易被打动的?
如此想着,陈文遇展开第二张纸,继续读阅,蓦地瞳孔一缩。
每当嬴晏入肃国公府,便有女子出府,已去城南医馆问诊过三次。
谢昀在嬴晏身边留了两个暗卫,故而东厂探子接近她变得十分困难,传到陈文遇手中的消息,不过是她每日里的大概去向。
饶是如此,也足够推断出许多东西。
若他猜的没错,那女子应当是嬴晏。
陈文遇心中登时一慌。
萦绕在他心头多日的不安终于有了源头,原来紫宸殿前那一日,嬴晏是在试探他。
陈文遇眼帘微垂,薄唇紧抿,一时间情绪复杂,她那般心思玲珑,定然察觉自己隐瞒她了,难怪在昭台宫那夜会同他说那样的话。
他坐在椅上,身子虚虚靠着,手指搭在椅子边,压下心底不妙的预感,只是紧紧握住扶手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心慌,那里的木头已经被捏得微微凹陷。
要回去么?
山海关离燕京七百里地,快马加鞭一日便能回。
陈文遇神情似是犹豫。
于他而言,瞒过沈嵩消失两三天并非难事。
……
外头明月高悬,已至夤夜,屋内烛火璁珑晃晃,一点一点逐渐变得黯淡,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男子清俊的容貌愈发阴谲。
五月十五。
嬴晏与谢昀同去探友宴,好在这位爷易了一番容貌又换了衣衫,若非十分熟稔之人,应当无法察觉他的身份。
俩人一到,便与嬴宽迎面相逢。
嬴宽瞧见熟悉面容,神色诧异,他大步走过来:“你不是说不来?”
嬴晏摸摸鼻尖,“突然改变注意了。”
嬴宽没在意,脸上笑得灿烂,伸手便要拉她往里面走,忽然发现旁边站着一位身量高挑的白衫男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嬴宽在燕京也算广交好友,往日没有见过这样一位人,看这周身气度,贵气不凡,不知是哪个府里的公子。
“这位公子是?”嬴宽问。
嬴晏胡扯:“来燕京走商的外地人,姓苏,来见见燕京风俗。”
嬴宽“哦哦”了一声,也没怀疑,他外家便是商人,因而也没端皇子架子,反而还有几分亲切,他朗声笑道:“原来是苏公子。”
谢昀看着眼前少年,眼底闪过一丝诡异光色,但面上只勾唇笑笑:“十殿下。”
嬴宽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