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前是农户比较清闲的时候,何氏每天都来新屋串门,往厨房里凑,可惜都没有看见王氏往菜里放什么小虾米,她忍了几回,终于有一次开口问道:“大嫂,你上次说的放小虾米,我放了,味怎么不一样啊?”她的确是让沈老二去兜了一兜子虾回来,光挤虾肉就把她累的半死,手指都掐肿了,才挤了半小碗,放到菜里确实添了点鲜味,可和大嫂做出来的味完全不一样啊。
王氏一边往菜里添盐,一边打马虎眼,“莫不是虾不一样吧,回头你问问大山是在哪摸的虾。”
何氏就见一道雪白的影子在眼前一晃,她忙伸长了脖子去瞟盐罐子,王氏瞧见了,不动声色的把盐罐子的盖子合上,问道:“你午饭做得了?”
何氏撇撇嘴,“咱家人口少,大武又不在,随便对付两口,一天就过去了,不像大嫂家,回回来都吃新花样。”
王氏没搭她的话头,何氏觉得没意思,又扫了眼盐罐子,出去了。在门口遇上摘菜回来的沈婆子,打招呼道:“娘,菜圃子菜不够吃就上后头摘我家的去。”
沈婆子皱着眉看她,“老二家的,你咋天天在外头转,这都快晌午了,你饭做得了没有?男人在外面做活辛苦,你不得做些好饭食啊,回头亏了男人的家底子,你就哭去吧。”
何氏不耐烦的听着,待沈婆子唠叨完,才说:“娘,我咋能不做饭呢,家里没盐了,我来找大嫂匀点,可刚瞧见大嫂用的细盐,我就没好意思开口。”
“啥细盐?”沈婆子一脸茫然,自打住进来,一日三餐都是大儿媳妇张罗的,连烧锅的活都被春溪接了去,她还真没注意家里吃的是啥盐。
不过何氏一提醒,她倒是想起老头子前几日夸大儿媳妇灶上活计不错的话来,感情是用的好盐啊!
沈婆子拉着脸,进了厨房二话不说直奔盐罐子去,打开一瞧,果然是白花花的细盐,她当下就叫起来,“你个败家娘们,有多少家底让你糟蹋啊,就你矜贵啊!咱一辈子都是吃粗盐的,也没缺斤少两,你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嫁过来这么些年,没矜贵死你!”
王氏被骂懵了,愣了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细盐炒菜好吃,孩子们都喜欢,虽然价格高些,但我现在不是能赚钱吗?”
听媳妇强调钱是她赚的,沈婆子更是跳脚,“哦!你现在能赚钱了就能瞎花销了是吧,钱是你赚的我就说不得你了是吧,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王氏耐着性子说:“娘,我没这个意思。”
“你没这个意思,你是啥意思?我说你两句,你就给我说钱是你赚的,你是不是还想说,屋子是你起的,我和你爹都是沾了你的光才有大屋子住,你说,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厨房里的动静把在屋里画绣样的沈华和春河都吸引了过来,沈华始终想不明白沈婆子隔三差五的闹一出到底是想干嘛,好日子不过非得作,才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就又来了!
她实在是有点受够了!
“阿奶,你如果不愿意沾这个光,你可以不住。”沈华用孩子的声调说着清冷的话,犹如冰水突然浇到人身上,沈婆子给惊愣住了。
她只是在气头上说了些重话,本也没想着王氏答复她,沈华的一句话,倒让她下不来台了,顿时从锅台上拿起刷锅用的炊帚往沈华身上招呼,边打边骂:“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和我说话,大的大的没规矩,小的小的没教养!与其等你长大了给我丢人,还不如现在我就把你打死了拉倒!”
沈华又不傻,前两下没防着对方会动手,等她反应过来一转头就跑到院子里,利用自己人小灵活,边跑边喊:“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去外面喊,我娘自己赚钱贴补了家里,不但没捞着好话,还要被婆婆责骂,这是哪家的规矩,哪家的道理?”
沈婆子追不上她,站在院中喘粗气,尖着嗓子叫,“你说啥,你个绝八代的,你跑啊,你有本事别停下,等我把你爹叫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沈婆子停下,沈华自然也停下了,冷哼着说:“阿奶,我不跑了,你来打我啊,仔细着别把我打坏了。画不了花样子,春绣坊的绣件交不上,咱家可还欠着二十两银子呢!”
沈婆子被气了个没词,脸憋的又青又白,春溪悄悄的对沈华挤了挤眼睛,王氏瞧见闺女没吃亏,再看婆婆被气的不轻,只好狠着心呵斥道:“花儿,你咋学的规矩,娘白教你了,咋跟你阿奶说话呢,去堂屋跪着去!晚上不许吃饭!”
沈老头回来的时候,沈华还在跪着,王氏看着单薄的小身影,既内疚又心疼,刚刚她想了很多,这会终于想明白了。
吃午饭的时候,她开口说:“爹娘,媳妇有话说。”
沈婆子以为她要在沈老头面前告状,一张脸拉的黑黑的,从鼻腔里发出声音说:“有啥事就直说,摆什么关目?”
沈老头闷着头不啃声,刚才的事他一回来,老婆子就说了,他也把老婆子说了一顿,还夸了王氏。可这会儿媳妇来告状,他心里就不大舒坦了,做儿媳的受婆婆几句言语有啥好委屈的,而且他了解老婆子,说不出多难听的话来,翻来覆去无非那几句。
王氏看着沈家二老,认真的说:“爹娘,我是长媳,伺候爹娘是应当应分的,所以搬来新屋后,我就想着让爹娘吃好喝好,啥事都不用再愁,毕竟这么些年的苦日子都是为了我们。可今天花儿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咱家还欠着债呢,这些天我把这事都忘到脑后去了,所以,能不能和娘商量个事,从今天开始,一日三餐由娘来做,春溪依旧帮着烧锅,牲口我早些起来喂,娘,你觉得行不?”
沈老头和沈婆子不妨王氏是要说这个,两人均愣了一下,沈成梅没那么多心眼,大大呼呼的说:“大嫂,你尽管绣,家务活还有我呢。”
王氏要绣花这事沈家人都知道,这么多天没见她端绣棚,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们还没习惯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媳妇。
“嗯,这是正事,你尽管去绣,能早些还了债,还是早还了的好。”沈老头一辈子没欠过人债,总觉得有东西压在心头,吃饭都不舒坦。
说完了家务事,趁着沈老头在,王氏给沈华求情道:“爹,最近家里事忙,我疏于管教,日后我会好好教她,花儿还小,过年才生的病还没好周全,青砖上凉,是不是……”
沈婆子哼了一声,“啥病啊半年还没好周全,真当自个是大家小姐了,养的忒矜贵。”
王氏低眉,“娘说的是,那就让她继续跪着。”
沈老头吃完了饭,扛着锄头又要下地去,他不想外人觉着他沈家吃喝拉撒都靠媳妇一个人。路过堂屋的时候,顿了顿脚,喊道:“起来吧,日后再跟你阿奶顶嘴,就打板子!”
沈华乖顺的点头,她饿死了。
gu903();沈老头前脚刚走,后脚春溪就把房门开了一条缝,冲着沈华低声喊:“花儿……花儿……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