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放下笔,起身:“熄灯。”
桑遥没有自己的独立床榻,只能和钟情一起睡。简单洗漱后,她麻溜地先钻进被窝里。
谢天谢地,不枉费她坚守这么晚,今天又是没有坏消息传来的一天。
然而,翌日一大早,就有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消息,传到了桑遥的耳中。
微生珏和叶菱歌现身了。
微生世家的变故闹得人尽皆知,微生珏和叶菱歌想不知道都不行,二人以微生世家嫡长子的名义,集结微生世家各地的分部,以及想要对付钟情的其他猎妖师,临时成立了个驱魔小分队。
好消息是他们神出鬼没,钟情目前没法查出他们的确切位置;坏消息是钟情准备敞开大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微生瑶!微生瑶!喊你呢,耳朵聋了吗!”一张凶巴巴的脸凑到桑遥跟前,把装满水的木桶塞到桑遥的手里,指着不远处的五口水缸,“去,把水打满,太阳落山前不打满不准吃饭。”
微生瑶做三小姐时嚣张跋扈,得罪过不少人,有些是微生世家的子弟,有些是微生世家的下人,大世家势力盘根错杂,她一个外来的养女有大公子护着,众人有所不满也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今时不同往日,三小姐做了阶下囚,他们这些背主的受到提拔,做了人上人,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眼前这个就是从前在三小姐的屋里做丫头的,跟春桃拌嘴,打翻三小姐的燕窝,被打了十板子,还罚了半个月的薪俸,因此怀恨在心,记了这么多年。
像这样因着旧时的私怨来找事的,近日就有不少,大多时候是原身结下的,桑遥并不反驳,人与人之间的摩擦,许多都是无关痛痒,只要不涉及到她的任务,她不会放在心上。
她预感,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桑遥的顺从,倒使得这丫头准备的一肚子花招都没处使了。她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就走了。
桑遥拎着那桶水,倒入水缸,忽然有一道影子扑过来,死死揪住她的衣裳:“三小姐,救救我。”
那桶水被打翻,大半都泼在了桑遥的身上。
侍卫过来将发疯的女子抓走。
那女子死命扯着桑遥的衣摆,一截袖管拉扯间被撕下来,露出手臂上印着的契印。
做别人的奴才就是这样,主人家风光时,穿金戴银,跟着风光;主人家落魄,便是猪狗不如,任人宰割。这名女子宁愿被打上契印,不愿屈服二公子,可见还是有几分骨气的。
“我不去朝闻道,我要留在微生世家。”女子大声喊着,手指被一根根掰开,她不甘心地瞪着桑遥,面目扭曲,“你不是灵女吗?微生家衣食供养你,下人尊称你一声三小姐,你为什么不护着微生家!你算哪门子的灵女!”
桑遥的唇瓣翕动着,想反驳些什么,终是没出声。
女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地上留下一道拖曳过后的痕迹。
衣裙湿哒哒的,淌着水,桑遥丢了木桶,回到屋中,脑子里想着那女人的话,就穿着湿衣坐在窗边,望着天际的斜阳发呆。
这一坐便是月上柳梢。
走廊中响起脚步声。
钟情推门而入,带进来一缕轻盈的月色,月光刚好勾到桑遥的裙角。桑遥单手支着脑袋,坐着一动不动,连他进门都没有察觉。
钟情径直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惊觉她浑身裹着团寒气,竟比屋外的月色还要凉上三分。
桑遥嗅到他浑身的酒气,诧异:“你喝酒了?”
难怪今日一回来,就直冲着她而来,与平日里那个冷淡阴沉的半妖大相径庭。
“嗯。”少年把脑袋埋在她的颈侧,嗅了嗅她的气息,声线喑哑,“饮了少许。”
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近她,夜夜同榻,守着规矩,不越雷池。今日酒气催发,那些不受他控制的情念,犹如春日野草,荒唐而疯狂地生长着。
他特意留了一盏灯。
他想看桑遥为他意乱情迷的模样。尽管那是假的,只有这样,他才能产生一种真实感,仿佛自己真的抓住了她。
又是那个无聊的游戏。
他哑着声音引导她:“说,你恨微生珏。”
桑遥只得顺从地垂下眸子,说他最喜欢听的话:“我恨微生珏,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还有呢?”钟情远远不满足于此。
“还有……”桑遥目光涣散,揪着床单的十指微微松开了力道,“我爱你。”
“再说一遍。”钟情的心跳因着这三个字,失了节奏。
“我爱你。”桑遥不断重复着他喜欢的甜言蜜语,将他送至极乐巅峰。
日光笼着庭前的花树,落下参差不齐的光影。
身侧空荡荡的,只留一丝余温。
钟情一大早就走了。
桑遥扶着脑袋坐起。
她的头晕乎乎的,还隐隐有种想吐的欲望,这种不适感伴随着她直到用完早膳都没有消失,因此,她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好在太阳底下坐着打了个盹,状态好了点,打听到钟情出了门,她放下手里的扫帚,直奔东边的演武台。
演武台那边设了个擂台,打上契印的奴隶被送往朝闻道前,有一次机会上擂台挑战,如果能打赢擂台,就可以提一次要求,比如获得自由身。
据说设此规矩,是钟情身边擅长谋略的追随者提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帮钟情博得好感,维护名声。毕竟统领微生世家,不能一直保持暴君的风格,恩威并施,才是长久之道。
桑遥恨不得鼓掌。这个主意究竟是哪个鬼才提出来的,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
今日守擂者是姹紫,桑遥自信对付姹紫绰绰有余。
她跳上台后,姹紫愣了半晌,讷讷说:“守擂者不是我。”
桑遥也是一愣:“是谁?”
“是我。”话音刚落,钟情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桑遥的面前。
桑遥脸皮抽了抽:“……”你不是出门了吧?
怪不得今天擂台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影,原来有尊煞神镇守在此。
桑遥愤愤瞪向姹紫:“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挫指甲啊。”姹紫举起手中的刀。她新得的这把刀几百年没磨了,刀口钝得特别适合用来挫指甲。
她挫个指甲,不算伤天害理吧?
都怪她妹妹,比她会来事,完全挤压掉她在青萝女君面前的存在感,那些个狗腿子现在都去捧嫣红的臭脚了,她无聊得只能在这里挫指甲。
“你要挑战我?”钟情漠然地盯着桑遥,跟昨夜那个差点吞了她的疯子判若两人。
“我觉得这里风水特别不好,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规矩念给她听。”钟情示意姹紫。
姹紫道:“挑战一经发出,不予撤回。”然后看好戏似的,抱着她那口刀,退下了演武台。
桑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