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遥在登仙台燃明火一事,天亮就传遍了整个朝闻道,关于桑遥恃宠而骄的流言,进一步衍生出各种版本,甚嚣尘上。
水云殿这边却是风平浪静。
桑遥坐在镜前梳头。
踏云提着食盒进来:“三小姐,您要的盐焗烤鸭到了。”
钟情要抽空修炼,朝闻道上没人会做这些热食,桑遥所用的膳食,一律都是外边酒楼买回来的。
附近开了家新酒楼,盐焗烤鸭做的一绝,桑遥已经连吃好几日了。
“你把今日跑腿的喊进来,给点打赏。”天天往外头跑,辛苦费不能亏待人家。
踏云把那人给喊了进来,黑衣青年规规矩矩作揖:“属下见过三小姐。”
这人是朝闻道的大护法,流霜,在钟情面前露过几次面,一来二往,桑遥就记住了。
桑遥意外:“怎么是你?”
这样小的事,还劳烦不上护法这种级别的。
“给三小姐送饭的家伙倒霉,被微生家的猎妖师盯上了,伤了腿,恰巧是我的手下,我顺路,便替他送了过来。”流霜悠悠开口,“不曾误了三小姐用膳的时间吧?”
他的语气里是有些恶意的。给微生家的三小姐送饭,被微生家的猎妖师所伤,可不是倒霉透了。
“他怎么样?”桑遥并不计较他的冷嘲热讽。朝闻道上的妖,大多数对她有敌意。
“谢三小姐关心,他还活着。”
“此事是我欠考虑。”桑遥打开自己的储物囊,拿出微生珏曾给她的灵丹妙药,递给流霜,“麻烦护法大人代为转交,算作赔罪。”
流霜一肚子的阴阳怪气,突然没处使了。这位三小姐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娇纵跋扈,猎妖世家出来的千金小姐,竟会向一只无足轻重的小妖道歉。
这样的小妖,是朝闻道上的杂鱼,一抓一大把,伤了,死了,根本无人在意。每年死在他们这些大人物手里的,都不计其数。朝闻道本就是个讲究弱肉强食的地方。
流霜接过桑遥的药瓶,神色不再轻视,而是郑重地对桑遥抱了一拳:“三小姐的话,我一定转达。”
桑遥吃完盐焗烤鸭,无所事事,撸了把奔云兽的幼崽,又跑去池边逗一逗池子里的傻鱼。到了中午,是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候,容易犯困,她放下帘子,用纱制的帕子盖住脸,小憩一会儿。
叮叮当当的铃声在头顶响起。
桑遥揭开帕子,本该闭关修炼的钟情坐在床畔,晃着手里的一串金铃铛。
“这是什么?”桑遥坐起,好奇地盯着铃铛。那铃铛精致小巧,上面还镂刻着花纹,金灿灿的,声音尤为悦耳。
钟情把金铃铛系在她的腰间:“这叫眩晕铃,寻常妖物听见这铃声,十步之内,会感到头晕目眩。”
桑遥抢过铃铛,在他眼前晃啊晃,晃了半天,疑惑道:“你怎么不晕?”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晕了。”桑遥的眼珠子干净透亮,不掺一丝杂质。被她用这种毫无防备的眼神盯着,灵魂似被卷入漩涡。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寻常妖物,你是最不寻常的混血。”桑遥拨着铃铛,“怎么突然送这串铃铛给我?”
“送礼,是恋人之间的章程之一。”继上次没有反驳桑遥的“恋人”二字,这是钟情第一次主动提恋人这两个字。
恋人,他们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
桑遥抿着嘴角偷笑。
钟情却是垂下眼睫,藏起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真相是流霜无意在他面前提了桑遥几句,以前流霜与蚌精一样,对桑遥入朝闻道持反对意见,这次罕见地说了桑遥好话。议事结束,他招来踏云询问,才知今日流霜来了水云殿。
向日葵一样的女孩儿,天生蓬勃张扬,很轻易就能扰乱一颗心。
朝闻道的妖不该打桑遥的主意。
桑遥握住钟情的手,用的还是十指紧扣的姿势。
“牵手,也是恋人之间的章程之一。”桑遥迎着少年的目光,一点点地向他挪近,嗓音像是一片鹅毛,飘落在他的耳畔,“还有,亲吻。”
那种神魂都飘入九霄的感觉,又来了。
少年等待着他的向日葵,温柔地亲吻他。
“少君。”帘外响起蚌精的声音。
桑遥立马缩了回去,拿薄被盖住自己。这个蚌精真讨厌,总是坏她的好事,渐入佳境的时候被打断,扫兴极了。
不单桑遥扫兴,钟情更扫兴。钟情满脸不悦道:“何事?”
帘后的蚌精弓着身子,回道:“两个时辰前,抓到了一名微生世家的探子。”
桑遥抓住被角的手僵住。
蚌精续道:“经过严刑拷打,那探子始终守口如瓶,喂了真言酒,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想来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流霜护法担心如果再拷问下去,性命不保,特来请示您如何处理。”
“带进来。”
“是。”
桑遥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不多时,那浑身是血的探子,被人带进来。
钟情拂开珠帘,行至那人身前。两名小妖抓住探子的上半身,迫使他仰起脑袋。
探子熬尽酷刑,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好皮肉,表情麻木,双目瞪得大大的。
钟情的双眼变作一片浓郁的紫,半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探子大力挣扎了起来,双颊肌肉抽搐,狰狞的伤口重新涌出血水,很快浸湿地上华贵的毯子。
他努力闭紧自己的嘴巴,想要移开目光,奈何全身都似被无形的力道控制,不得不望进钟情的眼底,沉进那无边无际的浓紫深渊。
“微生翊。”探子微弱的声音答道。
“潜入朝闻道,所为何事?”钟情的声线温柔得与满脸的冷酷格格不入。
“夺回……大公子的灵骨。”探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口角抽筋,淌下浑浊的口水。
“可还有同党?”
此话一出,探子挣扎的幅度大了许多,麻木的表情渐渐被惊恐取代,口中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流下的口水里掺杂着血沫。
钟情捏住他下巴,咔咔两声,卸了他的力道,阻止他咬舌的动作。
“你的同党是谁?”钟情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没有同党……”探子口中的鲜血越涌越多,糊了满脸,他痛苦地翻着白眼,长啸一声,喊了声“三小姐”,便脖子一歪,气息断绝。
帘子后面的桑遥正紧张地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捏来捏去,听得那声凄厉的“三小姐”,整个人抖了三抖。
糟糕,这探子要坏事。
钟情宽大的袖摆上溅上几粒血点,他抬手轻拂,以灵力抹去脏污,悠悠站起身来。
桑遥丢了枕头,冲出去,抓住那具已经死去的尸首,怒道:“你给我起来说清楚,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一道目光如芒刺背,桑遥掌心都是那探子的血。她定了定神,对上钟情质问的目光,脱口而出:“阿情,你信他的话?”
她双眸清澈,眼神坚定,丝毫不回避钟情的审视:“朝闻道上下都对我十分戒备,背地里更有无数人恨不得置我于死地,这个人与我素不相识,却说我是他的同党,其心可诛。”
“三小姐的意思是少君摄魂术出了错?”桑遥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殿外遥遥传进来,接着,数道人影走了进来。
说话的是花族的长老,花信。
妖并非与天地同寿,他们只是比人类苍老得要慢很多,这位花信长老从面容上来看,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算得上高龄了。
桑遥与姹紫嫣红姐妹有过节,这位花信长老是她们的老爹,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单凭‘三小姐’三个字就定我的罪,未免太过草率。”桑遥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与花信长老对视。
gu903();“少君,老朽认为,三小姐与微生世家合谋了一场苦肉计,目的是进入朝闻道,为微生世家打探消息,如今这微生世家的死士已经供出三小姐,请少君下令,捉拿三小姐,查明事情真相。”花信长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