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遥跳下深渊,完全是凭着一股意气。都是死,不如赌一把,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她腕间有钟情的青藤,自从得知青藤还有保护的意义,她几乎说得上是有恃无恐。
果不其然,急速下坠的失重感让她陷入短暂的昏迷,等她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地底,唯独同样绑在腕间的夜明珠摔了个粉碎。
桑遥摸摸青藤上的小花,小花似有灵识,柔嫩的花瓣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指腹。
“你安然无恙,说明茶茶还活着,对吧?”她自我安慰一句,拢起地上的夜明珠碎片,裁下一截袖子包裹着,权且当做照明的工具。
裂缝下方,都是地宫的碎石,寸草不生。桑遥在乱石间穿梭着,喊道:“钟情!”
地下空荡荡的,回音撞击在石壁上,不断重复着:“钟情~钟情~钟情~”
从始至终,回应她的,都只是那令人心慌慌的回音。
碎裂的夜明珠光芒黯淡许多,只照出脚下的方寸之地,桑遥气力不济,走走停停,裙摆上沾满灰尘。她将地底翻了个遍,指尖都是被石子划出的细碎伤口,也没有找到钟情的踪迹。
难道真如原书那般,钟情爆体而亡,炸成了飞灰?
桑遥不小心跌了一跤,手掌被尖锐的石子割开,鲜血流淌。
火辣辣的疼痛钻入骨髓,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男主只剩下一个头,男二化成了灰,剧情崩成这个鬼样子,她还怎么回家。
时间静止,世界混沌一片,她终日在这片混沌里游走,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无始无终。
想到这种恐怖的可能性,她越哭越伤心:“钟情,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无论是灰飞烟灭,还是死而复生变作邪物,都是桑遥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但她也清楚,那个意气飞扬、明媚如春光的钟情,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哭的是自己回不去的路,也是那个回不来的少年郎。
细碎的呜咽,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濒临绝境小兽的低鸣。
“我在这里。”黑暗中突然响起微弱的少年嗓音。
桑遥的哭声戛然而止:“钟情?”
“唔。”
桑遥难以置信:“真的是你,钟情?”
一束光亮在桑遥头顶亮起,那是灵力燃烧出来的灵焰,火光一闪一闪,照出少女满是泪痕的面颊,以及哭皱了的眉眼。
“你来做什么?”
“我来替你收尸的。”桑遥没好气地说道。
“哭得真难看。”钟情轻笑出声,虽语气恶劣,于桑遥而言,无疑是世间难寻的天籁之音。
夜明珠惨淡的绿光,隐隐约约映出道靠坐在巨石下方的身影。
钟情胸前横亘着个血窟窿,一身青衫早已被血染成了红衣。少年双臂垂在身侧,额前碎发遮住一只眼,失了血色的面孔在黑暗里显出几分惨白。
桑遥跌跌撞撞奔向他,探出手去,摸了摸少年沾血的脸庞。
还是温热的。
没有化成灰。
桑遥睁大了眼睛,泪珠儿犹在眼眶里打转,啪嗒滚下来,砸落在地面,裹住一粒微尘。
他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桑遥找不到他,是因他藏起了自己。他藏在黑暗中,不知用的什么表情,看着桑遥惊慌失措,伤心欲绝。
她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情愫,扑进钟情的怀里,眼泪直流:“茶茶,你没死太好了!”
钟情黑黢黢的双眸盛着奇异的亮光,脑海中浮起的是坠入深渊前,紫衣小姑娘手脚并用向他奔来的一幕。
猎猎狂风掀起她的衣角,夜明珠的绿光勾勒出一抹仓皇的弧度,那些如珍珠般坠入尘埃的眼泪,都是在祭奠他的死亡。
呵。原来,他不是孑然一身,还有人在他死后肯为他掉一掉眼泪。
少年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牵动浑身的伤口。他用手抵着唇,低低地咳嗽着:“咳咳,茶茶是谁?”
空气静默了三秒钟。
“我给你起的昵称。”桑遥心虚地吸了吸鼻子,话里带着大哭过后的鼻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形容你像朵绿色茶花清新动人,芬芳四溢啦!”
好吧,是她看书时在评论区带节奏,阴阳怪气说他是茶茶,然后读者群就跟着喊了起来,茶茶从此名声大噪,成了他的绰号。
“是这样的吗?”少年扬眉一笑,周身盘踞的藤蔓上,霎时间开满芬芳扑鼻的淡青色小花,如满天星辰般绚丽,直看得桑遥目瞪口呆。
那些花儿开过后,又急速枯萎、凋落,昭示着不祥。
她不是来力挽狂澜的,她是来见证他的凋亡的。
那是桑遥极不愿意的见到的结果。
桑遥抬起手掌,看着上面的伤口,握成拳头,用力挤压着,待鲜血涌出,送到钟情的唇畔:“很多妖怪都想要我的血,我不知道我的血有什么用,但肯定是有好处的,钟情,给你。”
鲜血的气息迅速弥漫开。
叫人无法克制的香气。
钟情突然大力地推开她的手,藏身进角落里,声音嘶哑地警告道:“离我远点。”
桑遥跌坐在地上,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