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濯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勾了勾唇角,眼底深处却有一抹化不开的伤感:嗯。
推开虚掩着的门,便进到了饭馆里,入眼的并不是寻常饭店或雅致或时尚的鲜明风格,而是处处透着一种整齐与低调。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墙纸,绿色的地脚线,棱角分明的墨绿色木质柜台和方方正正的桌椅,连摆放位置都整整齐齐练成一线。
看上去整洁得就像是军营一般。
靠墙的几桌有人正坐在那里吃饭,虽然没有穿军装,顾野却从他们的坐姿和青松般的气质上看了出来,这里坐着的,都是军人。
柜台里坐着一个提着寸头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看到顾野后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啪得敬了一个军礼:队长!
嗯。两碗阳春面,再来两个饼吧。
成。年轻人应声后,扯着嗓子朝后厨喊:老鳗,两碗阳春两个饼!
后厨一声粗哑的声音应声后,咄咄咄的切剁声便响了起来。
这是队里又进新兵了?年轻人看向楼濯玉身边的顾野,不由得惊叹一声:小伙子生得真俊。
嗯。算是吧。楼濯玉低笑一声,正巧又有客人进门,便领着顾野找了个位置坐下:行了羚羊,你忙吧,不用管我。
转到柜台另一边,顾野才注意到了被叫做羚羊的年轻人被柜台挡住的下半身那里空空如也。
他没有双腿。
顾野坐在椅子上,看向后厨窗口的方向,穿着洁白厨师服的厨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给两碗面浇上肉汤用他仅存的,却结实的一条手臂。
他们,原先都是我队里的兵。楼濯玉亲自去窗口取了面,放下托盘,把其中一碗面一个饼推到了顾野面前:老鳗是队里的炊事员,手艺很不错。
顾野看着面前阳春面,很大一碗,细细的面条浸飘着油花的肉汤里,面条上盖着两片巴掌大一指厚的卤肉,碗沿飘着碧绿的葱花和花生碎,香味一阵阵刺激着他的味蕾。
烧饼被烤得暄软金黄,上面撒着芝麻粒,一口下去满嘴留香。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各自就着饼吃着碗里的面。
楼濯玉吃饭很快,却没有半分粗鲁,反而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优雅。
很快,两大碗面就见了底。
楼濯玉终于抬起头,取了纸巾擦了擦嘴角。
我不知道你在萨坎星上究竟做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但是你必须清楚:军人,和雇佣兵完全是两个的概念,从你决定要进入部队开始,你就必须丢弃掉你在做佣兵时的那些思维和习惯。
而你想要查清关于顾少将的事情,上军校是远远不够的,它只能成为你的一个踏板,甚至是一个起点。
但我更希望你能够记得军人的使命,成为国家的盾牌和利剑,永远为民而战,为国而战。
楼濯玉原本内敛而清贵的气质在此时陡然一变,茶色的深邃双眸紧紧盯着顾野的双眼,像是深海怒涛一般的压力一波一波地向顾野压过去:你,能做到吗?
顾野被这双眼睛盯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向后脑勺,连寒毛都炸了起来,胸口却骤然涌起一阵沸腾的热意,砰砰的心跳声几乎震破耳膜。
军人是什么?
军人是为战争而生,为和平而死,是拯黎民于水火,救国家于倒悬,是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军人的职责,便是为黎民之坚盾,为国家之利剑,护一方之稳定,保一国之平安!
我能!
很好。楼濯玉勾了勾唇角,方才的惊人气势如潮水一般褪去,顾野才惊觉,自己方才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会在你上学期间,在不耽误学校课程的前提下,为你安排训练任务,并申请让你参与我队的部分作战。楼濯玉拍拍手起身,抬手擦过顾野眼角的泪痣:现在,好好享受你的最后一个假期,开学以后,我会是你的长官。
温热的手指擦过脸颊,对方手上粗糙的枪茧让顾野呼吸一窒,心口重重一跳,连脊背都有些发麻起来。
为什么?顾野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楼濯玉,攥紧的手心里冒出了细汗。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曾欠了顾少将一条命。楼濯玉脚步顿了顿,回过头,茶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煜煜生辉:再者,我不想错过你。
顾野的心脏漏了一拍:什么?
流失了你这样一个优秀将才,这对联邦军部无疑是一个损失,不是吗?楼濯玉勾起唇角,转身离开,眼底却划过一道暗光,像是盯紧了猎物的野兽,看着猎物一步步跌入自己设下的圈套而露出的餮足神情。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位于第五区北部的B市就被皑皑白雪所覆盖,透骨寒风穿城而过,让人裹着厚重的棉衣都禁不住打个冷战。
迟到的大雪终于在春节过后的第二个周末到来了。
傅昱潼在除夕夜里不顾傅家的劝说,毅然决然地回到顾野身边,陪着顾野过了星历3621年的春节。
彼时顾野已经凭借这半年在萨坎星用命换来的不菲佣金,在第五区B市城郊购置了一套二居室的小公寓,不大,却足够温暖。
此时顾野正捧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飘飞的大雪。
屋子里供暖很足,顾野只穿着单衣,赤着脚站在地面上也未觉得丝毫冷意。
咚、咚、咚、
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来,顾野咬了咬腮帮子,对着房门运气,却在敲门声再度响起来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走过去打开了门。
果不出顾野所料,又双叒叕是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披着军服大氅,带着一身风雪的冷冽寒气站在门外。
自那日饭馆一别,楼少校隔三差五的便要前来拜访一遭,美其名曰:身为长官,需要多多关心手下士兵的日常生活。
这种说法顾野压根没信,但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来者是客,总不能把人扫地出门,更何况还是自己日后的上官。
最重要的一点是,顾野压根打不过他
楼濯玉熟练地进门脱下沾满雪粒子的大氅,换上拖鞋,却在弯下腰起身时顿了一下。
怎么又不穿鞋?楼濯玉皱了皱眉,大提琴一般醇厚的声线带着些许不悦。
没事,不冷。顾野浑不在意地翘了翘脚,依旧赤着脚咚咚咚踩着地板坐到沙发上,抱起平板登录星网刷新闻。
楼濯玉打开手腕上的智脑光屏,划啦了几下关掉,非常自然地从茶几隔板上摸出来一个黑色的瓷杯,到饮水器旁边泡了一杯祁门红。
那个杯子是楼少校的专属茶杯。
下午两点出发入学。
嗯。
顾野身边柔软的沙发塌陷下去一部分,楼濯玉坐在了顾野身边,看着光屏上的图文信息。
顾野把平板朝着楼濯玉方向递了递,方便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美利伽总统回应:叙方非法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星际联盟必须对齐予以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