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萧逐月并不会轻易答应,没想到他却欣然同意了。
还和煦地同她说:“你这几天老往宫外跑是去见宋衍吧?不过宋衍办事向来妥帖缜密,你去他府上我倒也放心,就按你说的做吧。只是你要记住,出了宫千万不能乱跑。我会让严青盯着你的,知道了吗?”
萧挽澜得准许,哪有不听话的,当即点头答应,还亲自拿了个小锤子给萧逐月剥核桃,那模样别提多殷勤。
马车缓缓在宋府的影壁前停下来,萧挽澜也不用容夏搀扶,自己撩开车帘,身姿灵巧地跃下马车。
宋府的门房孙为先一见是她,忙不迭地迎上来,含笑道:“原来是萧二小姐到了,快里面请,大人今日可在府上的。”
萧挽澜上次已经来过一次,他自然是认得的,更何况事先张故之同他说了今日这位萧家二小姐会过来,让他好生留意。
萧挽澜跟着孙为先去找宋衍,严青等人则被几个仆人招呼着去偏厅喝茶了。
宋衍住的是三进的院子,庭院里铺着青石砖,两旁居然各栽了一株柿子树,叶子差不多落光了,只余着一颗颗鲜红的柿子挂在上面,像极了一个个小红灯笼。
萧挽澜忍不住想,要是现摘一个下来尝尝,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不过这个想法她很快就打住了,自己可不是为了这摘柿子来的。
院子正房旁有一间样式别致的耳房,看样子像是宋衍用做书房的。
孙为先先在门外禀报了一声,这才推开门,请了萧挽澜进去。
萧挽澜目不斜视的走进去,就看见宋衍站在书案后,一手撑着书案,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支毛笔。
见她进来,他才将笔搁下。
萧挽澜头一次来上课,不能没了规矩,于是就恭恭敬敬地给宋衍行了个礼,喊了句“先生”。
宋衍略略颔首,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张书案,温声道:“先坐吧。”
这张书案同屋内的格局有些格格不入,突兀得很,倒像是后来摆进来的。
萧挽澜依言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坐下。
孙为先早就告退走了,有丫头这时候端了茶水上来。
萧挽澜看宋衍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她这才偷偷打量起宋衍的书房来。
藏书很多,分门别类,放在檀木制成的架子上,看上去十分整齐。房间里摆着两盆罗汉松盆景,墙上挂着一幅“岁寒三友”图,除此之外倒再无其他装饰了。
不过她书案对着的有扇槛窗,窗扇开着,真能看见书房外院墙边栽着一株梅花,当是腊梅,因为打着的花苞看上去像是黄色的。
宋衍搁下茶盏,见萧挽澜看着窗外出神,便同她说:“你若是要从四书五经开始,恐怕再给你三年五载都来不及。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你今日先拿去看看,等到下次休沐日前,必须熟记于心。”
萧挽澜听宋衍和她说话,忙端正了神色,双手交叠在书案上,点着头应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宋衍拿过自己书案上的一叠宣纸,走到萧挽澜身旁,搁在她面前的书案上道:“今日把这些看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萧挽澜看着面前叠起来,码的足有一指高的宣纸,心头就是一惊。
这也太多了……居然还要她在六天内熟记!
可她也不敢把心里所想,乖乖应了一声,拿起其中的一份展开来看。
说的是太湖治理之法,从防洪到治沙,讲的面面俱到。言辞简短精炼,读起来更是掷地有声,精悍有力。
萧挽澜看罢后,不禁觉得自己当初写的那份策论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不忍直视。
不过太湖治理之法,与她自己心中所想差别并不算大,倒也没什么疑惑需要询问宋衍的,所以她又拿了下一份来继续看。
两个人一个认真看文章,一个继续回到案前写字,各自有忙活的事,也并不觉尴尬。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屋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声。
萧挽澜这一次看的倒是没有之前那一份顺畅,等看到末尾,她的眉头已经快要皱成一个“川”字了。
这一份说的也是治水,不过治的却是黄河,其中所用的法子,却与太湖有诸多不同,也与她心中所想截然不同。
所以她看的不甚明白。
她在自己有疑问的地方看了又看,心中反复斟酌了几遍,还是想不通,不由得抬眼偷偷去看上首依旧在写字的宋衍。
宋衍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竹纹长袍,头上簪了根碧青色的发簪,写字的时候专注且从容。他微微侧着头,长睫微垂,从萧挽澜的角度看过去,恰巧能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唇线。
就算不说话,也有一种行云流水,超然洒脱的气度。
萧挽澜看宋衍这样专注,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扰他。
反倒是宋衍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问他话一样,将手里的笔搁下,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说:“想问什么就问。”
萧挽澜这才说:“既然都是治沙,为什么太湖可以清理河道,而黄河举措却截然不同?文章里所说的建堤束水,以水攻沙,真的可行么,我从未见有地方记载过这个办法。”
宋衍就和她说:“太湖和黄河自然是不同的。黄河源头为乌金高原(注:即为黄土高原),黄沙遍布,若想像治理太湖一样,清理淤沙,治标不治本。再者黄河流经地域广泛,真要清理,耗费财力与人力不可计数,真是你想清理就能清理的了的?至于建堤束水,以水攻沙一说,你大可回去问问皇上,此法可行与否。并不是所有事,书上都有办法给你做参考的。”
萧挽澜这才明白,原来正因为黄河特殊,不能用寻常方法,宋衍才会在文中提出建堤束水,以水攻沙。
难怪宋衍会说她写文章不知天高地厚。
宋衍肯定有意将这两份策论放在一起,料想到了她这里会想不明白。
看来是极为用心了的。
萧挽澜自惭形秽之余,又觉感动,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人的低语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