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和我讲规矩了?黎绍撩了撩衣袍,看向跪在地上的司炻。
话音刚落,只见他周身金光耀眼,来自阴曹地府的业火从黎绍脚底下漫延,不紧不慢地将司炻包围。倏尔一阵狂风大作,闷雷阵阵,司炻惊恐抬头,只见头顶浓云翻滚。
天罡地煞阵!
司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困于此阵者,必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且要尝尽地狱业火无尽炙烤之苦。
不知我天衍司怎么触怒了先生,先生竟要动用如此残酷阵法?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司炻慌忙道:国师!国师救我!
来者是天衍司国师商烨,只见他长身玉立,身着一袭金线滚边麒麟袍,墨色长发半数用玉冠束起,半数散在身后,眉眼凌厉,肃肃如松下风,遗世独立。
黎绍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送了他一句,伤了我的兔儿,就该罚。
商烨面色一沉,看来这位是不打算卖他这个人情了。
黎绍挥了挥衣袖,用宽大的袖子将白陌阡罩住,这才抬眼看向商烨道:当然,你要替你徒儿受这天雷业火,我没意见。
白陌阡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有一座青山,青山上云霭缭绕,山中竹烟青霭,桃红露浓,林深飞虹,鹿饮溪岸。一条阡陌小路沿着山势蜿蜒而下,白陌阡看见了两位少年。
梦中人总是看不真切,梦中两位少年的对话倒是听得清楚
师兄。
嗯?
你说墨谷汇聚天地灵气,为何后山那株桃树却枯死了呢?
可能太懒了吧,懒得他都不想发芽开花结果了。
于是那少年笑了,笑声很爽朗。
白陌阡也跟着傻笑,仿佛他就是那少年般。
然后他看到了那株枯死的桃树。
树干有三人合抱之粗,盘虬错杂的枝条宛如华盖般伸展,遮蔽了半边苍穹。白陌阡心想,这桃树若是开花了,定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倏尔一阵大风刮过,将画面揉碎了散开来,等白陌阡视线重新变得清晰,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画面。
他看见自己浑身是血,躺在一个人怀里。那个人的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但是白陌阡能感觉得到那个人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白陌阡看着自己握住那个人的手,笑着许下了一个约定
师兄不哭,我们做个约定吧......后山那株桃树开花的时候我就回来,那时候,你一定要在树下等我。
枯木逢春时,人约黄昏后。
那个人,那个在他梦里因为他的死很伤心的人,是谁呢?
白陌阡伸手想要抓住那人的衣袖,猛一凛,指尖触碰到一丝温凉。他缓缓睁开眼,雕着华贵纹饰的斗拱映入眼帘,他微微侧头朝四周打量,发现自己躺在一软帐中。
这软帐罗纱不知是用何丝线织成,此时微凉夜风撩起了罗帐的一角,鎏金在烛光下灿灿生辉,就像是裁下一段晚霞揉进料子里一般。
白陌阡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感很真实,看来自己还没死。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醒了?
白陌阡吓得一个哆嗦,他坐起身,掀开垂帘软帐循声望去。定睛细看后,他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男人么?怎么穿的这么红!
一个披着朱红色锦绣纩袍的男人正静静坐在书案旁,锦绣纩袍上绣着大瓣桃花,桃花瓣金线滚边,娇艳欲滴,就像是将南海仙岛怒放的三千桃树裁了一角直接披到了身上一般。
男人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随意铺满在两肩,烛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眉秀而长目,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尾微微上挑,将凌厉的轮廓衬得温柔了些却不显得轻佻。
白陌阡坐在床上运了会气,当时着急逃命,他没功夫细细打量撞上的人,只记得那人的眸子很亮。
莫非救他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想至此,白陌阡下床,犹犹豫豫走到那人身旁,缓缓眨了眨眼眼眸,是你救的我?
黎绍放下书,转头看向白陌阡,目如点漆,眸间的笑意深了些。他启唇,又是一副懒洋洋的腔调,仿佛没吃饱饭似的,今天一大早,你躺在我家门口,浑身是血。我怕官府找我麻烦,只能将你带回家。
白陌阡听罢一愣,看来救他的另有其人。他暗自运力,心下一惊:自己灵力充盈,内丹也完好无损,依着当时那种受伤程度,救他的人道行之高深,白陌阡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幸运。
黎绍见他愣神,将书放在书案上,从一旁抽出一张宣纸递到白陌阡面前,我是一个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一共八万两银子,你看你是分期还款还是一次性还清?
白陌阡回过神,他拿过黎绍递过来的宣纸,垂眸一扫,顿时瞪大了眼睛,求医治病一万两,药铺抓药两万两,住宿一夜五千两......
你这是敲诈勒索!白陌阡攥着宣纸抬眸看向黎绍,愤愤道。
黎绍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来一张算盘,啪/啪地敲着,你身份特殊,我派人去请了阴阳师来。出诊费五千两,阴阳师为你调养内丹,五千两。你每日喝的汤药,吃的膳食都是我从宫里头买的,还有你弄脏的罗帐、地毯毛毡......
罢了罢了,你不用算了。白陌阡听得心底直发慌,他一把抢过黎绍手里的算盘,抿了抿嘴,黑心奸商!
黎绍也不恼,他偏头挑了挑眉,勾唇一笑,一脸的纯良无害。
这一笑恍若春风拂过桃林,满树桃花怒放,灼灼其华。
白陌阡呼吸一滞,只觉乱箭穿心一口老血直逼喉咙,他捂着心口,蹬蹬蹬后退几十步喘气。
一个男人长得这么美,简直红颜祸水!
白陌阡平复了一下心神,他是天上广寒宫里捣药的玉兔,听闻长安城有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时按耐不住好奇心,向嫦娥告假下凡。
此次下凡他只带了一千两银子,近期在长安城吃吃喝喝也挥霍的差不多了,八万两银子,就是他现在去偷去抢都不一定拿得出来。
想至此,白陌阡沉重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人间险恶,他初次下凡,先是被追杀,再是被敲诈勒索,他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只剩下手里的那把青铜古剑了。
白陌阡垂眸,瞧着手里的古剑,抿了抿嘴唇。这柄剑是他下凡时昭文君赠给他的,他不能用这柄剑来还债。
黎绍见白陌阡神情沮丧,勾唇笑了笑道:当然,如果你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我还有一个法子,教你将这帐还清。
什么法子?白陌阡忙问。
黎绍瞧着他,眉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道:你侍奉我起居一年。
白陌阡瞬间炸毛,你一介凡夫俗子竟然要我侍奉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么?听到了,小爷我名叫白陌阡,广寒宫嫦娥座下玉兔!
黎绍面色平静,他懒懒地看了白陌阡一眼:我不管你是何人。在长安城、在我家里就得听我的。或者,你可以唤嫦娥来帮你将债还上,咱们便一笔勾销。
gu903();白陌阡抿了抿嘴,他怎么好意思去向嫦娥讨要钱财,下凡一趟,美人没看成,倒背着一身债,简直给神仙丢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