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仙将微微松了口气,便拱手告退。
等仙将离开,姬长渊一人在那台阶前静静立了许久,望着那天际漂浮的云霭出神了许久,然后他便垂下眼睫,掩着唇低低咳嗽了一声,转身步入了内宫。
龙脑香静静燃着,香气微沉又带着些许馥郁,明明是安神的好香,可姬长渊此刻却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窒息般的躁郁和闷痛涌了上来。
终于,姬长渊沙哑着嗓子又咳嗽了两声,伸手按住了微微抽痛的胸口。
夜明珠的光淡淡照在他俊美苍白却又布满冷汗的面容上,只把他那紧皱的眉心映得愈发深了。
他现在只恨一点,他当初为什么要相信扶澜的鬼话?
如果没有相信扶澜说的季青已死,恐怕现在季青早就已经陪在他的身边了。
那是他的阿青啊
姬长渊的思绪如同浪潮翻涌,胸中那股热痛越来越清晰。
忍到最后,姬长渊知道不能再这么硬扛下去,便咬着牙,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窸窣几声轻响,两枚散发着幽幽冷香的白色药丸落在了姬长渊略显苍白的掌心。
他一仰头,将那两枚药丸服下,便跌跌撞撞走到了龙床前,顶着一头冷汗,倒进了那一床冰凉的锦被中去。
药效逐渐发作,姬长渊一身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身上的玄色凌云常服。
这会他静静望着头顶床账上逐渐旋转模糊下去的金色纹绣,疲惫不堪地闭上眼,让自己静静沉入了死寂一般的黑暗中。
·
这边姬长渊离开冷宫之后,扶澜一个人在榻上枯坐了许久,最终他便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来人!
不多时,就有天官进来。
那天官居高临下地看着扶澜,挑鼻子瞪眼道:怎么?扶澜仙君终于要认罪了?
扶澜淡淡道:拿纸笔来。
天官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姬长渊找我要一样东西,先前我没给他,他生气了。
天官:???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取纸笔来,等我写完,你就拿过去给他。
那天官一言难尽地看了扶澜一眼,但扶澜清雅的面容上神色平静淡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纠结了片刻,那天官觉得反正扶澜已经被新帝锁了修为,拿了纸笔也不能作妖。
可万一扶澜说的是真的,就万万不能耽误。
这么一想,那天官就十分不耐烦让人取了纸笔来,递给扶澜。
扶澜得了纸笔,等那天官离开之后,就自己提了笔,一点点开始默写那剩下的半本秘笈。
只是他手腕上那金色的镣铐实在是碍事得紧,但凡动作略微大一些,便有一道道细密的闪电从上面劈下来,在扶澜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灼伤痕迹。
不过扶澜是仙躯,虽然疼痛,但也勉强还能忍受。
一笔笔认真写下去,清隽的字便印在了洁白的宣纸上。
扶澜一边写,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想:希望长渊那个臭小子看完秘笈,脑子能转的过弯吧
也别再给他耍那些臭脾气了,他真的不喜欢看姬长渊当天帝的那副样子。
·
亥正二刻
姬长渊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的他的长衫。
这会他仓促的喘息了片刻,便将长袖一拂,点亮了龙床旁边的一盏小灯。
他又梦到季青了
梦到在修罗界火狱的时候,他因为中毒双眼失明,季青拉着他,一步步在热浪滔天的石桥上慢慢走。
季青的手温热而柔软,嗓音清和温润,是在那火狱烈焰熔浆的炙烤下唯一的慰藉。
只要拉着季青的手,他就特别安心。
一开始姬长渊不是没有怀疑过季青的目的,但季青温柔的举动却一点点令他彻底放下了戒心。
在修罗界,任何仙器法器都失去作用,能靠得上的,只有自己的一身修为。
季青比他修为更低,在危险面前,却从来不曾后退过。
即便是曾经坠入到火狱的最底端,他双目失明又找不到任何出路的那段最黑暗的时日,季青也总是抱着他,轻声告诉他:阿渊别怕,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赤炎鸟的鸟蛋,深潭里凶猛无比的剑鱼,还有峭壁上长着的蘑菇。
季青总能想办法给他找到吃食,从来不曾让他饿过一天。
那时候姬长渊就想,若是季青真的不喜欢他,又图什么呢?
秘笈?
不,不会是秘笈,如果没有他,凭借季青的聪明,那本秘笈季青早就拿到了手。
更别说还主动让给他一半。
所以姬长渊近乎一厢情愿地想,季青虽然是扶澜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动机可疑,但喜欢他的心是真的。
后来季青不告而别离开,只怕也是担心扶澜会发觉,或者没脸见自己。
想到这,姬长渊胸口又闷闷地阵痛起来。
早知道季青会偷偷离开,他就应该告诉季青,他知道季青的身份,但是仍然喜欢他,一分一毫都不会因为季青是扶澜派来的人就减少。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胸口的阵痛逐渐加剧,又化为了那种灼烧一般噬心的苦楚,姬长渊的手微微发颤,连忙便伸手去抓枕畔的瓷瓶。
可这次瓷瓶抓到手中,往掌心一倾,竟然一颗药丸都没有了。
姬长渊眼前一黑,一口血吐了出来。
夜明珠照在青玉色的地砖上,把那滩带着金色的鲜血映得极为刺目。
这会姬长渊神情恍惚地盯着那滩鲜血看了片刻,便竭力抓着床褥哑声道:来人,传天医
话音刚落,姬长渊便再也支撑不住,将头一歪,倒在了锦被上,不省人事了。
进来的天官就这么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跑出去大喊:快传天医!
一时间整个紫微宫都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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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澜还在吃力地写着那剩下的秘笈,他已经写完了一半,手腕处密密麻麻的灼伤痕迹还没完全消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钟声自远处摇摇传来,钟声震鸣,嗡嗡直响。
扶澜握着笔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歪,一团浓墨就滴在了刚写好半页的宣纸上。
扶澜:
揉皱了面前的宣纸扔到地上,随即扶澜便略带狐疑地抬起头,朝钟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是有紧急大事发生才会撞的钟,听声音方向明显是紫微宫那边,是长渊那小子出什么事了吗?
gu903();想到这,扶澜便微微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