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跟庆妃婉嫔兰贵人等一起去永寿宫看望,只见魏佳氏头上绑着抹额,脸颊沁出白汗,一副气若游丝模样,眼底倒是多了些光彩:幸而是个皇阿哥,不枉她千辛万苦将他保住。
庆妃听白梅讲述生产经过,得知小阿哥居然有七斤重,当即诧道:“可真了不得,姐姐你受累了!”
郁宛不懂,七斤算很重吗?在她的时代得八斤以上才能算巨大儿,但考虑到宫里早产的孩子居多,娘娘们又都是赛过飞燕的体态,能生出这么大的婴孩的确算了不得,而且是顺产——多亏阿木尔懂事,虽然才六斤倒是健健康康的,没叫她额娘受太多罪。
听稳婆说魏佳氏的产道仿佛有点撕裂,得好好休养一阵子,短时间内是不能侍寝了。
庆妃生怕她太过要强,忙道:“姐姐你可得好好听林太医的话,先养好身子要紧,其他的不如先放一放。”
魏佳氏知道轻重,生完永璐之后她一心想做贵妃,以致疏忽对永璐的照料,才四岁便离她而去,她自不能让同样的覆辙重演,这是她唯一的底牌了。
因对庆妃笑道:“瞧瞧,自己分明是没生养过的,倒惯会管别人生孩子的闲事。”
庆妃脸红,“我是好心为姐姐着想,姐姐倒拿我取笑!”
郁宛也跟着笑了一回,宫里虽是个勾心斗角的地界,可在不涉及利益纠葛的时候,还是能够其乐融融的。
但美好的气氛总有人打断,和敬公主跟王熙凤似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贵妃娘娘,听说您忙完了?还是位阿哥?”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子,且拿手帕捂住鼻端,像是生怕沾染殿里的血腥味似的。
魏佳氏笑容淡了淡,“谢公主记挂。”
庆妃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拉上郁宛等人请辞,一面絮絮告诉她魏佳氏跟和敬公主间的爱恨纠葛——不知在宝月楼闹了什么口角,那之后两人很少见面,没想到如今和敬公主却会主动过来探视,估摸着用不着三五句,魏姐姐又得心软了。
郁宛觉得庆妃的举动很像争风吃醋,“你对公主偏见太深了罢,她跟贵妃娘娘熟稔多年,不过是有点误会罢。”
庆妃哼道:“走着瞧吧,我直觉很准的,反正做贼的狐狸尾巴藏不住,看她几时露出马脚。”
等屏退从人,和敬才缓缓靠近襁褓,待要摸摸小阿哥的脸,魏佳氏紧张唤道:“公主!”
和敬恍然,褪去护甲,用保养得十分柔嫩的指腹在婴儿脸颊上轻轻挼搓,一壁望着魏佳氏笑道:“娘娘也太多心了,他可是我亲弟弟,难道我舍得伤他吗?”
魏佳氏望着对面笑靥如花的脸庞,拿不准那日宝月楼中是否有意为之,可理性告诉她暂且须得与和敬保持距离。
遂深吸一口气,“我明白公主忧虑,只是此事急不来。”
最少也得等小十五再大几岁,等根基牢靠了,她才能腾出手干其他的。
和敬哂道:“我并未催你,只你别忘了额娘对你的恩惠才是,是谁把你从浣衣局的泥浆里捞出来,又教你读书习字,还把你引荐给皇阿玛,人得知恩图报。”
更确切地说,令贵妃整个人都是母后一手塑造,她身上那些讨人喜欢的部分,无不是母后一点点指教历练,难道皇阿玛当真会看上一个粗俗浅薄的宫婢吗?
魏佳氏努力撑起半身:“我自然明白先皇后对我大恩,公主放心,拼着舍去这条性命,我也定会让富察姐姐沉冤昭雪。”
不过有一点她得先问明,“公主确信那拉氏与先皇后的仙逝脱不开干系么?”
和敬狡黠地睨向她:“你自己没调查过?心里难道没个答案?”
魏佳氏默然,她用了十年来寻访富察皇后的死因,固然搜集到的不过只言片语,可那些枝叶末节的线索,无不指向同一个人。
但那拉氏日常之中并未露出一点坏形儿,若非她无辜,便是藏得太深,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击——倘那拉氏真是如此危险的人物,为了十五阿哥的安全,她也得先下手为强。
乾隆给魏佳氏新生的阿哥取名为永琰,琰者,琬琰也,象征美玉一般的美好品德,琰圭又是征讨不义的符信,可见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
宫中许久没有阿哥降生,也难怪他老人家喜欢,慈宁宫那边亦赐下丰厚的赏赐。
乾隆欣然在手谕上烙下朱印,眼看郁宛磨墨磨得心不在焉,打趣道:“莫不是又醋了?”
他可不是因为爱重令贵妃才会如此,可魏佳氏舍生忘死为他诞下皇儿,他总不能没个表示,“你若实在不甘心,朕让人照样送一份给阿木尔就是了。”
郁宛瞪着他,她才没这么小气。
“臣妾有一事不明,四月底臣妾生产那夜,您究竟跟杜大人说了什么?”
怎么太医稳婆倒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难道皇帝威胁要杀头?可这种话当面说不就行了吗?反正他们应该已听惯了。
她本来想找杜子腾打听,无奈杜子腾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口风倒挺紧,说什么都不肯招供,又道士可杀不可辱——大概浑身上下也就一张嘴最硬。
郁宛自然不能把他关到慎刑司去,还得留着收做心腹呢,不过这秘密实在令她好奇,以至于半年都快过去,依旧难以忘怀。
乾隆笑着看她一眼,“朕还以为你会猜到。”
这么感人的事迹,由他来说就变成自吹自擂了。
不是心有灵犀吗?
郁宛愣了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道是让杜子腾非礼勿视,别瞟了她身子去——这也太夸张了,杜子腾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至于连孕妇都不放过,何况这人挺有职业操守的。
皇帝未免太小心眼。
乾隆哪知她满脑子尽是些荒唐念头,也懒得叫她猜了,遂冷声道:“朕只扔给杜子腾一句话,若逼不得已,保大不保小。”
感动极了吧?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须知宫里向来以皇嗣为重,倘太后得知,必得大发雷霆,怨他坏了规矩。
哪知郁宛听罢却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什么大事,这不是应该的吗?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大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至于乾隆是否为她破例,郁宛并未深思,她琢磨着自己跟颖妃等人都是一样身份,本来部族里就没指望她们生下孩子,安安静静当个摆设也就够了,可能基于此种考量,皇帝才施舍了些许慈悲——反正这孩子也不是必要的,当娘的若难产去了才不好向蒙古交代。
郁宛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智慧又理性。
乾隆听着却有些咬牙,没心肝的小狐狸,在她眼里他就那么自私薄情?真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活了这么多年,被人冤枉还是头一回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