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萨日娜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只找了块热毛巾来给丈夫擦汗,装模作样道:“你呀,比不过人家就别逞能,这会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根敦两眼紧闭,嘴里还嘟嘟囔囔,仿佛很不服气似的。

乾隆爷大获全胜,也不跟他计较,只让王进保好生送他回去,这厢又望着郁宛笑了笑,颇有些炫耀架势。

郁宛感叹,万岁爷这争强好胜的性子,真是在哪都不落下。

她又哪晓得爹娘合演了一出戏,不管怎说,皇帝对勒扎特部的印象更好了。

次日根敦因为宿醉,不得不留在驿馆休养,乾隆深觉惋惜,便派人送去口信,请他好转之后务必再来,翁婿俩还有好多乐子可寻呢。

郁宛看出皇帝这是上劲了,她爹这个牛皮大王遇上乾隆这个天底下最自信的男人,可不就成了天雷勾地火?偏她爹也是轻易不肯认输的,皇帝自然要比到他心服口服为止。

郁宛懒得理会这帮幼稚的老男孩,每日只带着萨日娜到御花园各处赏景,或是留在屋里做针线,萨日娜对宫里花色繁多的绣样很感兴趣,连鞋底都得凿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萨日娜嘴里说着无用之技,转头却认真钻研起来。

郁宛就发现额吉还是颇有些小儿女情态的,奈何嫁了根敦这么个心思简单的大老粗,自个儿也不得不变成女汉子,帮他掌管家业,治理部曲,可在内心深处还是挺爱美的。

郁宛悄悄道:“别说鞋底鞋面,宫里光是寝衣都有一百种纹样呢。”

萨日娜微微脸红,“里头的衣裳那么费心做什么?又没谁看。”

“阿布会看呀。”郁宛吃吃笑着,“不如我让制衣局给您做几件,或是您亲自去瞧瞧也使得。”

萨日娜一面骂着轻嘴薄舌的丫头,一面却身不由主被郁宛给带了过去,仅半个时辰,她就预定下十来件寝衣,其中不乏偏性感的款式,横竖布料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也方便。

制衣局坚持不肯要银子,萨日娜只得将土仪送了几袋过去,聊表谢意。这会子她方对女儿在宫里的地位有了明确认识,原来琪琪格真的很得宠。

郁宛笑道:“回去之后您就可以穿给阿布看了,看他有何反应?”

“他?简直对牛弹琴。”萨日娜嗤声,年轻的时候就不会对她说情话,人老珠黄就更不会了,再说夫妻俩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玩那些肉麻把戏作甚?

郁宛道:“您试试嘛,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一席话说得萨日娜低下头去,或许她真可以做做看?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挺有信心的,哪怕岁数上来微微发福,皮肉倒还紧实,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至少在根敦眼里如此,不然也不会现在还保持五天一次的频率。

多少老夫老妻都是各睡各的。

她清清喉咙,“你别管了,怎么进了宫越发没大没小?连你额吉都敢打趣。”

郁宛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不管离家多久,总归是您的小棉袄嘛,难道您舍得脱掉?”

萨日娜哭笑不得,这孩子!

永和宫一片其乐融融,西边仅一街之隔的承乾宫此刻却是暗流涌动。那拉氏天天派几个姑姑到和贵人处教授《内训》,而和贵人也真个借着养病之名没出来,那拉氏便让她们在窗下诵读,这波累了再换一批,总之不让和贵人清净。

两方面僵持不下,似乎谁都不肯让步,而乾隆爷则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充耳不闻——他这会子满腹心神都想跟草原来的勇士较量呢。

这日那拉氏忽然叫了郁宛过去,郁宛还以为要问她养胎养得怎么样,准备了一肚子草稿,哪知那拉氏却叹道:“和贵人昨夜自缢了。”

郁宛一惊,忙问道:“人救下了不曾?”

自然是救下了,否则六宫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早就闹翻了天。那拉氏也没想到和贵人如此气性,她不过找人训了她两句,当晚上便投缳了,亏得守夜的小太监被尿憋醒,瞧见一个黑影挂在窗前,这才慌忙将和贵人放下。

那拉氏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倘若和贵人真个香消玉殒,皇帝会怎么看她?势必会猜忌是她下的毒手。

那拉氏实在没办法,身为嫡妻,她无力阻止丈夫宠幸妾室,可作为皇后,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宫里尊卑失序、规矩颠倒?何况还有太后的嘱咐在里头。

“本宫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是个能干的,想请你帮忙劝劝和贵人。本宫也不求她处处恪守宫规,对本宫尊崇有加,好歹得做做样子吧?”别叫她夹在太后跟皇帝中间为难。

那拉氏实在心力交瘁,她掌管六宫多年,可因为行事之风,与嫔妃并不亲近,何况又有个处处温存的先皇后作比照,满打满算也就婉嫔还能体谅她苦衷。可婉嫔更是个木讷性子,叫她去说服和贵人,还不如让她自己上吊。

望着那拉氏憔悴青白的面容,郁宛没奈何,只得同意。

第100章劝说

回到宫中,郁宛便开始冥思苦想。她深悔自己不该轻易答应,虽说和贵人勉强算是她邻居,可让一个心死之人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这比扁鹊生死人肉白骨更不靠谱——和贵人与那拉氏并无恩怨,犯不着为了赌气就去寻死,多半还是借题发挥,想要给她倒霉催的亡夫霍集占殉情。

可和贵人连满语都说得磕磕绊绊,她对回部语言亦一窍不通,这不成鸡同鸭讲了么?

郁宛只得请那拉氏帮忙找个翻译,这才硬着头皮准备造访承乾宫。

萨日娜得知之后,很是踊跃地道,“我陪你去。”

郁宛知道额吉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您就别管了,这也不是好事。”

说不定还得碰一鼻子灰呢。

萨日娜一本正经道:“那额吉更得帮你了,难道看着你被人欺负?”

郁宛知道女人的八卦天性难以扭转,只能由得她去,母女俩带上见面礼来到一墙之隔的承乾宫外,本以为会吃点闭门羹,哪知侍女草果却很轻易地放行——郁宛认得正是第一天帮和卓氏传话的那位。

草果脸上也有些忧愁,她伺候和贵人这些天,就没见她说过几句话,一日三餐倒是照常吃着,可用了膳就回房躺下,甚至不见她洗漱更衣。说也奇怪,即使这样和贵人身上也是香喷喷的,没有半点腌臜臭气,草果愈发心生敬畏。

她知道皇后派人来教规矩,可也不敢反驳,本想劝和贵人好歹跟着学学,可一看和贵人死气沉沉的模样,就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那几个嬷嬷在窗下背书的时候,和贵人就躺在枕上静静听着,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草果原以为日子也就这样,尽管有皇后刁难,六宫嫉恨,可皇上毕竟还是很宠爱小主的,说不定小主会渐渐想开些。可晓得昨晚上才眯了会子眼,就听见廊下的小邓子在那鬼哭神嚎,草果这才明白出了事,赶紧帮着将和贵人救下,亦不敢隐瞒,当天就禀报了皇后,心里着实捏了把汗,嫔妃自戕是重罪,非但牵连家族,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亦脱不了干系,和贵人许是不想活了,可她还等着安安稳稳攒到二十五岁出宫呢,哪里肯将前程赔在一个死人身上?

如今见到豫嫔便如见到救星,赶紧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给说了。

郁宛只在小说里见过这种真爱至上的角色,乍一听还有点不适应——她若有和卓氏这般美貌,早就开开心心养小狼狗去了,哪会为死人守身如玉呀?

萨日娜倒是感叹,“先瞧瞧再说吧,她也实在可怜。”

郁宛看着她的反应,忽然突发奇想,“额吉,您在嫁给阿布之前不会也有过心上人吧?”

萨日娜给了她一个暴栗,“胡说什么!你阿布对我可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