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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很是诛心。
暗藏的杀机是如此明显,几个原本跃跃欲试想要站出来与杨天鸿争论的文官,听到这里纷纷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敢动弹。
杨天鸿很懂得该如何混淆概念。这种本事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另外一个世界诸多信息涌入大脑产生的结果。朝堂上的辩论,其实只要牢牢把握住两个重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第一,皇帝权威永远都是最重要的,绝对不容动摇。第二,要营造出对手随时随地都可以对皇权构成威胁,甚至可能对皇帝本人安全造成危害的状况。无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关键是皇帝要相信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相信无中生有的东西都是事实。
杨天鸿做的很成功。尽管在玄火军士卒重伤这个问题上毫不犹豫说了谎话,可他又用“仙家法术”这种无比精妙的手段进行掩盖。在“道法”的前提基础上,即便这个谎言牛皮吹得更大些,也不由得旁人不信。
要说假话就必定要说几分真话。越是虚假的东西,就需要更多的真实作为陪衬。最成功的骗子,并不在于他通过欺骗手段获得了多少利益,而是看他有没有失手?有没有被人看穿?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九成九的真话当中,掺杂进至关重要,也不可或缺的那么一点点虚假。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真的。无论宣家子弟结伴相约去寒潭寺赏梅,还是在官道上遇见玄火军士卒外出操练,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无可令人挑剔。即便是宣光静自己,也无从查找其中破绽。说起来,赏梅这件事情还是他自己从中促成。原因很简单。过年的时候,宣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聚集在府中,原本宽敞的地方也就显得狭窄。过年的乐子。不外乎一家子热热闹闹坐在一起说说话,听听戏。可是这些项目不为年轻人所爱。为了避免这些后辈子侄在家中喝酒生事,宣光静这才提出,让儿子宣俊德带着子侄后辈们前往寒潭寺赏梅。如此一来,若是再说什么杨天鸿居心不良,故意设置阴谋陷阱,也就实在说不过去。
若是李圣杰死死抓住玄火军官兵的伤势问题做文章,杨天鸿少不得还要花费一番力气来掩饰谎言。现在的情况比预想中好得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宣俊德身具炼气三品实力”这句话上。就连潜意识里站在杨天鸿这边的顺明帝。也把目光瞟向了瘫软在地的礼部侍郎宣光静。顺明帝城府极深,喜怒哀乐从不表现在脸上。可是看得出来,他已经对宣家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身为大楚礼部侍郎,竟敢无视大楚律令,带人擅闯京城兵营,其子还在官道之上对玄火军士卒肆意鞭挞。若是你有几分道理,也还罢了。问题在于,是宣俊德扬鞭伤人在前,这才惹得玄火军兵卒当场发难。你宣光静非但不好好教训自己儿子,还仗着权势带人冲击军营……想到这里。顺明帝微微眯起双眼,瞳孔深处释放出的目光也变得异常森冷。
杨天鸿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
接下来的时间。是顺明帝发挥的主场。这里是俗世,自己其实也就是起个辅助作用,真正能够起决定权的人,还是龙椅上的皇帝。
“宣光静,毅勇候所言,可是属实?”
大殿上响起了顺明帝冷冰冰的声音。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称呼宣光静为“爱卿”,而是直呼其名。可以想见,此时此刻,顺明帝心中的怒火和怀疑究竟有多么强烈。
宣光静颤抖着身子从地上爬起。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实在很想否认,当场指骂杨天鸿血口喷人。然而。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即便其中有着与事实不相符的成分,杨天鸿也用巧妙手法予以遮掩。一时间。宣光静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当众辩论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项,礼部的日常工作与这种事情也根本扯不上关系。若是说到吟诗作画,宣光静必定是当仁不让。可是现在,明摆着皇帝根本不会相信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毫无效果。
顺明帝平坦的胸口微微起伏,他不再去看满面惶然,死狗一般的宣光静,冷厉的目光从大殿周围的所有人身上迅速扫过,最后落定在了老迈不堪的刑部尚书吴伟业身上,问道:“依照大楚律令,无符节者擅闯军营,该如何论处?”
满头白发的吴伟业打了个哆嗦,手中的筷子不由得掉落在地。尽管顺明帝没有直接点名,可是谁都知道,整个朝堂之上,这句话只有吴伟业才能回答。
若是说到万花楼里哪个女子最为风骚美貌,吴伟业必定可以把那女子身上所有细节描述的清清楚楚。甚至就连*一夜哪个时段最适宜欢好,吴伟业对此也有着深刻研究。都说人老心不老,他在此道当中浸淫多年,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对于女人,吴伟业的一身功夫已经高深到能够拔掉女人身上特定位置一根汗毛,就能让女子产生愉悦快感的地步。
这种话说出来恐怕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可这的确是真的。万花楼的老鸨就是最佳担保人。老鸨子对吴伟业这手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也花了很多心思想要学习。然而个人天分摆在那里,尽管吴伟业每次去万花楼都要选上几个新来的雏,都会在那些年轻女子身上用精妙手法摆弄一番,老鸨子却连皮毛都没有学会。
万花楼的姑娘都很喜欢吴伟业,也愿意给吴伟业陪床。原因很简单,吴大人这手功夫是姑娘们的最爱。不用沾染身子就能产生快感,除了吴伟业,任何男人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顺明帝可不是万花楼里的娘们儿。
吴伟业虽然不是什么清廉官吏,大楚律法却也默记于心,倒背如流。冲击军营就是砍头的死罪。可是这种话吴伟业万万不能说出口。他很清楚,若是真的说了出来。自己就永远变成大楚勋贵和官员眼中的死敌。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百官勋贵同气连枝,在利益问题上都站在相同立场。杨天鸿是个异类,他根本不怕什么百官打压。也用不着去看别人的脸色。说起来,吴伟业也有几分羡慕。可自己毕竟不是归元宗的修士,即便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失败,也还有着后路可退。若是成为百官眼中钉,肉中刺,结局下场就是背后有无数暗箭射来。若是好了,倒也可以辞官回乡。若是糟糕,说不定连这把老骨头都要留在京里,被人挫骨扬灰。
沉默的时间久了。难免会让问话的人感到愤怒。吴伟业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顺明帝那双几乎喷火的眼睛。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就是这个道理。现在的局面,就是一个无法善了的选择题。无论选择百官,还是选择皇帝,自己都难以落好。
杨天鸿没有想那么多。他有些不耐烦,需要处理的事情不仅只是宣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得到顺明帝许可。当下,他站出来,中气十足,朗声道:“启禀陛下。按照大楚律令,此行当斩。”
宣光静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上下抖动得难以遏制。丝毫没有力气,再次瘫软。
吴伟业只觉得一块沉重巨石从脑袋上被挪开,整个人顿时变得无比轻松。他重重喘了口气,却没有对杨天鸿产生丝毫感激。反倒觉得,此人虽然帮助自己解围,日后也是祸害自己的由头。最好还是不要于杨家扯上什么关联。否则,以后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户部尚书李圣杰和礼部尚书袁松涛同时发言阻止:“不可!”
李圣杰先说:“大楚律令,乃是管束天下百姓的律法。宣侍郎出身士族,乃是朝廷三品大员。朝廷栋梁,怎可如同普通百姓一般对待?”
袁松涛在旁边进言:“若是要论惩罚。宣家族人数百口被玄火军斩杀干净,也算是互不相欠。依本官所见。此事宣家子弟与玄火军都有过错。事到如今,最好还是当做小事处理,然后小事化了。陛下,新春佳节不宜有刀剑血光。若是传扬出去,天下诸国都会把我大楚当做笑柄。擅闯军营的确是宣大人不对,在官道之上下手狠辣,也是玄火军过于骄横。两相折扣,此事还是就此了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