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慈方丈深受父亲和母亲敬重,苏和恭敬地合掌行礼,轻笑道:晚辈有疑惑想请大师帮忙,家母这两日染了小风寒,大夫说无大碍,做儿子的见她咳个不停实在难过,愿吃斋礼佛让她少受些折磨。
灼烫的阳光被高大树木挡在外面,这座清凉的山间小寺向来不在意这些,慧慈方丈将他带到一处简易亭子里,说道:苏夫人是大福之人,又得你这般孝心定会很快痊愈。不知公子有何疑惑,且说来听听。
苏和便将自己的梦境掐去那些要命的全数告知方丈,他见方丈捋着长须,心不由地一紧,眼睛连转都不敢转一下。
既然老天许你窥探天机,你也不便太过忧心,这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公子不妨远着那些祸及性命的人与事,平淡悠然亦是大福。
苏和也正有此意,父亲在朝数十年,向来忠心不二,也不免与皇上有嫌隙,皇子之争本就是一场豪赌,侥幸得胜也敌不过未知的祸事,能活着安稳度日便是了。
多谢您,谨之明白了。这事还望您莫要与家父家母提起,免得他们多心。
慧慈爽朗一笑:公子且放心就是。
山间幽幽,将俗世烦忧尽数隔在外,苏和乱了许久的心总算得以平静。天机?难道多年后五皇子真的会取代六皇子成为天下至尊?这种事情就算再怎么好奇他也不敢多问,有些事除非尘埃落地,不然到死都得装在肚子里。
寺庙里的素斋没什么好吃的,兴许是心境不同,娇生惯养的苏和竟也品出了别的味道。
日落西山,染红一片云,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苏和瘫坐在椅子里慵懒地半眯着眼,看着看着起了困意。
不知为何,这阵子做梦也太多了些,苏和能够感受到自己分明才闭上眼,脑子里就蹿进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好似有人强塞给他一般。
那是一日放学后,六皇子不急着回宫,拉着他要出去玩,他本就爱玩乐,一有人招呼更是想都没想应下来,两人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地声音:我可不可以一同前去?
苏和觉得那双含着期盼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只是一切由不得他,此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看客。
六皇子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刺耳:五哥还是多用点心思读书的好,市井浑浊,处处离不得银钱,到时损了五哥的颜面倒是弟弟的错了。
苏和看向自己,虽然没开口,但脸上是毫不遮掩地嘲讽。
五皇子生母身份低,又不得宠,吃穿用度自是没法与其他皇子比,所有人都将五皇子踩在脚下,久而久之,连他们这些朝臣的儿子也跟着看不起,多是敷衍应付,远远看到了也是躲着走,连寒暄一句都不愿。谁能想到这人
而现在苏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从五皇子的眼睛里看到那抹希望的光亮慢慢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满满地失落。
他的心中生出些许愧疚,但也只是一瞬,因为不知是谁在不停地摇晃他,断了他的梦,他本想挽救一下,却没了机会,眼睛还未睁开,懊恼地拍了那人一巴掌,十分响亮的一声:谁坏爷的好觉,活的不耐烦了?
谁知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无奈又宠溺:佛门清净地,你喊打喊杀像什么话?
第四章
苏和睁开朦胧的眼,只见一张俊朗含着温柔笑意的脸映入眼帘,与梦中的失落与狼狈不同,此时这人眼睛里散发着耀眼的光,惑人心神,他愣了愣,赶紧跳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似做梦一样,这人贵为皇子,本该随着父亲学治国为君之道,冒然跑到这里来,若是被人借机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处境岂不是更加艰难?思及此不禁脱口而出:五皇子怎会在这里?此时不该听家父讲学?家父严厉,若
那人不情愿地收起撑在椅子上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勾着唇角,眼尾向上扬起,一副极为受用的模样:谨之可是在担心我?我在老师面前尚算有几分脸面,更何况你一大早便跑的不见踪影,老师甚是忧心。都道恩师如父,我为老师排忧解难是尽孝心,旁人若是说三道四,我倒想问问他们的忠孝礼仪可是学到狗肚子里了!倒是你,怎么还这般孩子脾气,闷声不吭地跑到这么远?
苏和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垂眼看向别处。
却不知在萧詹眼里,他这般别扭的样子更显得可爱,先前的愤懑不郁刹那间消失殆尽,对这个心尖尖上的人,他向来狠不下心。
这里清幽凉快,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回和人坐在皇宫外面聊天,果然舒服很多,怪不得静安姑姑年少时总想着法子的往宫外跑。
萧詹毫不在意自己那身华服沾染了泥土,径直坐下来,望着将要暗下来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苏和忍不住打量他,皇上的儿子都生得英俊风流,五皇子纵使不得宠也难掩身上那股贵胄之气。宫中的苦闷与心中的苦涩竟被他云淡风轻地当笑话讲出来,苏和却笑不出来,谁能想到将来要摘自己脑袋的帝王这会儿居然再和自己聊天。原来那寒冰一样不苟言笑只是他的伪装,印象中五皇子总是冷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苏和自小也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也懒得贴热脸去讨好一个陌生人,两人一下子靠这么近,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青檀说的对,自己应该和这些皇子们远着些,说起来这位五皇子该不会因为出身无法与其他皇子抗衡所以想结交自己好拉拢父亲?若真是这样,他更得想法子打消五皇子的念头才行,他再怎么混账也不能将父亲给置在火上烤。
萧詹见身边的人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笑道:你怎么不说话?眼下又没旁人,你不必这么拘束。
苏和轻笑道:我已经差人回去送信了,想来是路上错过了,家母生病不见好转,我想多住几天为母亲祈福,劳烦五皇子跑这一趟,苏和心中甚是不安。您离宫太久,被皇上知晓少不得要生气,让您受累,实在不妥。
萧詹脸上的笑意还是收敛几分,眯着眼看他,声音略沉:谨之的意思让我现在回去是吗?难道在谨之心里,除了六弟再没人能和你做朋友?
苏和俊脸一僵,赶紧道:断无此意,能和五皇子做朋友是我的荣幸。只是苏和行事多荒唐,亦是外人眼中的纨绔子,五皇子坦荡磊落之人,与我混在一处没得坏了名声。
萧詹闻言失笑,他有满腔的话想和苏和说,可眼下并不合适。荒唐又如何?纨绔又如何?只要在他的羽翼下,眼睛里只能装得下他,不管如何胡作非为,萧詹都能护得住。
贪玩是人之本性,若没个消遣,见天儿地捧着书读岂不是要读成傻子?既然你说我坦荡磊落,想来我的为人不算差,我可以帮你将那些腌臜污浊的东西挡在外面,保证相爷不会数落你如何?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是看在往后能不被父亲数落的份上,他还是愿意与这位五皇子做个面上相交的朋友,毕竟眼下得罪不得。
不怕您笑话,家父严厉,时常扯着我的耳朵教训,半分颜面都不给留,有五皇子在,我这耳朵可算是保住了。瞧我竟忘了问,五皇子还没用晚饭吧?山间小寺,没什么美味珍馐,吃饱却不是难事,我让人给您做碗汤面去。
萧詹点了点头,方才赶路匆忙也吃不下东西。心里又气又难过,他是洪水猛兽不成?昨儿才说好一起玩耍,人一大早便跑的不见影了,让他如何能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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