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李姓李,是个算命先生,听他的外号就知道,此人是个盲人。他住在青月巷,因为眼睛瞎,所以平日里不喜欢出门。人都道他,瞎子不出门,可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
这位瞎子先生在坊间的名气很高,季子禾为了避免影响不好,就没有让衙役把他带到公堂问话,而打算亲自上门去拜访他。
瞎子李住的地方很邪门,青月巷旁边有个清明巷,两个巷子不光名字差不多,长相也差不多,十分容易混淆。若非熟人带路,百分百会走进清明巷而不自知。孟章告诉季子禾,这里用了奇门遁甲,所以才会有这种效果。
不过这难不倒孟章,作为一个男友力爆棚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的青龙,破解一个奇门遁甲之术,完全是个小问题。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青月巷,找到了一个挂着李宅匾额的房子。
季子禾上前敲门,一个三头身的小童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请问,瞎子李是住在这里吗?”
“你们也是来找我家先生算命的吗?不过我家先生说,他最近犯了太岁,不算命,也不打算出门,你们还是回去吧。”小童说道。
“不是,我们不是来找他算命的。我姓季,是宁安县的县令,最近遇到一桩案子,想找他了解一下情况,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季子禾说道。
“嗯,那好吧,我帮你问问,你在门口等着,不要乱跑。”小童将门给关上,哒哒哒的跑走了,不一会儿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将门又给打开了。
“你跟我来,我家先生请您进去。”小童说道。
“多谢小哥。”季子禾拱手道。
小童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来还是很稳重的。季子禾进门后,他抬着脚将门栓给拉好,关紧了大门,这才继续给季子禾带路。
李家大宅也不算小,房屋林立,雕梁画栋,很是精美。只是奇怪的是,一路走过来,季子禾竟然没有看见这宅子里有一个下人。
“小哥,为什么一路上看不到其他人呢?”季子禾问道。
“这宅子里只有我家先生一个人,哪里还有其他人啊。”小童头也不回的说道。
季子禾挑了挑眉毛,这小孩儿真逗,怎么就你家先生一个人了,莫非你不是人吗?
季子禾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仔细将小童打量了一番,竟然在这个小孩儿的身上发现了淡淡的妖气,没想到这小孩儿还真不是人。把妖怪当成仆人,这位瞎子李可真不是一般人,这让季子禾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算命很挣钱吗?”季子禾问道,普通人可买不起那么大的房子啊。
“算命挣不了几个钱,我家先生也不靠那个生活,算命挣来的钱都给我买糖吃了。”小童说道。
“那这宅子?”
“这宅子是李家的祖宅,我听先生说,李家祖上有个当大官的人,这宅子就是他置办的,一直传到了现在。”
季子禾恍然大悟,又问道,“这么大的宅子就你家先生一个人住,他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有啊,不过他们都怕我家先生,都搬走了。除了逢年过节会来拜见先生,其他的时候都看不见影子。”小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的气愤,似乎是在为他家先生鸣不平。
“为什么他们怕你家先生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害怕,明明我家先生又不喜欢吃人,他们一见到我家先生就跪,着实奇怪的很。”小童说道。
季子禾猜想,莫非这瞎子李长相非常怪异吗?若真长得跟城隍神身那般丑陋,也难怪会有人跪他。
结果真见到瞎子李的时候,季子禾却发现,这人很普通嘛,就像大街上的路上甲。
瞎子李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普普通通,周身没有半点锋芒,就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会瞬间隐形的人,存在感非常的低。季子禾很想不通,这么一个人,竟是就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算命先生瞎子李吗?
瞎子李的眼睛闭着,坐在一个轮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呆在廊下,抬起头朝着季子禾微微一笑,“有贵客上门了。”
季子禾觉得很奇怪,明明一个瞎子,为什么还要拿本书,难不成是装瞎吗?
“李先生,我乃宁安县县令,今日冒昧来访,是想找您询问些事情,不知您可否方便?”
“原来是季大人啊,久仰大名,请随我来。”瞎子李将书卷放在木制的轮椅上,季子禾以为他要站起来的时候,谁知他却又道,“猫儿,推我去花厅。”
“是。”小童哒哒哒的跑了过去,熟练的推着轮椅,便往花厅走去。
季子禾跟着他们,满肚子的疑问,瞎子李不是瞎子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了瘸子?
到了花厅之后,季子禾也坐了下来,瞎子李对着小童道,“猫儿,去沏茶,三杯。”
“为何要三杯,不是只有一个客人吗?”小童不解道。
“你数错了,明明就有两位客人啊。”瞎子李说道。
季子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向了骨头。骨头倒是一脸淡定,他这个障眼法又不是多么高明的法术,之所以很多人发现不了,仅仅是因为他的修为太高了而已。若是有人修为比他更高,或是有什么破解障眼法的法器,也不一定识破不了。
小童很是疑惑的看了看季子禾,哪里有两位客人,明明就只有一位啊。不过他并没有与瞎子李争辩,直接就退下去准备茶水去了。
“你真的看不见吗?”季子禾忍不住问道。
瞎子李愣了一下,“大人难道不知,我这双眼睛乃是天残,生下来就看不见,否则怎么会有一个瞎子的外号呢。”
“但本官觉得,你虽眼盲,心却不盲。”
瞎子李笑了笑,没有接话,像是默认了。
“你这腿又是怎么了?”
“天谴。”瞎子李像是有问必答一般,季子禾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这是为何?”季子禾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老天爷对我特别严格,不喜欢让我做坏事吧。”瞎子李一脸的平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大概是猜到你们来找我做什么了。数日前,陈家人找我为他家姑娘算命,想问她的姻缘。我告诉她,她的姻缘将近,只是最近会有一劫。若是这一劫过去了,她便能嫁得一如意郎君,若是这一劫过不去,那她就会死。”
“她已经死了。”季子禾说道。
“我知道,不然我的腿也不会动不了。”
“你的腿和她的死有关系?”
“对,我做了坏事,所以上天惩罚了我。”
“你做了什么?”季子禾追问道,莫非,他就是杀害陈茉儿的凶手吗?
“我曾告诉陈家人,只要她不离开家,她就死不了。可惜,她还是离开了家,所以,她死了。”
小童端着三杯茶走了过来,轻轻的放到桌子上,没有打扰他们的谈话,然后退到了瞎子李的身后站着。
季子禾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干巴巴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已经告诉她避过劫难的方法了,是她自己没有遵守。”
瞎子李端起茶杯,嘴角勾了起来,“当然要怪我,那日我从陈家出来之后,遇到了一个人。我一下子就推算出来,此人手上沾了数条人命,甚至以后会沾染更多,他就是陈家姑娘的劫。而有趣的是,这人也有一死劫,而他的劫,便是陈家姑娘。只要陈家姑娘死了,这人也活不久。那人会些邪术,向我询问陈家姑娘的生辰八字,说是家中有适合的孩子,想与李家姑娘结亲。我不仅没有拆穿他,反而将陈家姑娘的生辰八字告诉了他,因为我想让他死,不然死的人就会更多,甚至其中还会有我李家的子孙。那人知道陈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之后,便用邪术引陈家姑娘出门杀死了她。呵,是我亲口将杀死陈家姑娘的凶器递到凶手手中的,季大人要不要也将我抓进大牢啊?”
季子禾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若说瞎子李有罪,可他明明已经告诉过陈茉儿如何避难了。若说他无罪,又是他故意告诉凶手陈家姑娘的生辰八字的,也不能说陈家姑娘的死与他无关。就这般让他成了个瘸子,季子禾觉得这惩罚似乎是有些重了。
“朝廷办案不允许扯那些怪力乱神之术,况且,凶手既然已经盯上陈茉儿,就算你不告诉他陈茉儿的生辰八字,他也会想方设法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你只是没有将这件事揭发出来而已,可你也没有义务去揭发,那我为何要抓你?”
季子禾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的腿又道,“我没办法评论你做的对不对。人都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你为了自家亲人的命还是很多个无辜人的性命而选择牺牲陈茉儿一个,从情理上我能理解。可虽然你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而牺牲了陈茉儿,但陈茉儿同样是一条人命,在我看来她和你的亲人以及其他的无辜受害者一样,都是我所管辖的百姓。她不欠其他人什么,其他人又凭什么去决定她的生死呢。当然,我说的这些话也就说的好听,如果真让我从这二者中选一个,我还真不一定会选什么。但我们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两个选择,如果跳出这两个选择不就好了,你既然知道凶手身上有命案,为何不报官?”
“那人不是凡人,是个修士,就算报了官,也找不到证据。”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你虽然会算命,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太信命。”
“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既然会算命,应该知道,能算的,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只要没有真正的发生,一切都有可能出现变化不是吗?”季子禾说道。
“大人似乎对此道了解很深啊,您也会卜算之道吗?”
季子禾摇了摇头,“不会,但我见过一个精通占卜之术的人,不仅能算生灵的未来,甚至连这天地的未来,他也能够算出来。”
“那人是谁?”
“他不是人,他是一位神明,名叫九色鹿,生活在关外的汤川绿洲,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见见他。”季子禾毫不犹豫的扯出大佬来装个逼。
“以后再说吧。”瞎子李看着自己的腿,为难道。他这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连走出这间屋子他都做不到,谈什么去关外啊。
季子禾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人为什么听了陈茉儿的生辰八字之后,便要杀了她呢,莫非她的八字有什么奇异之处?”
“陈姑娘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八字全阴,乃是极阴之体。这对于某些修炼邪术的人可是很好的材料,所以凶手才会将他杀害。”
“原来如此,那为何你会说,只要陈茉儿不出门,就能躲过一劫呢?”
“我也不知道,卦上是这般显示的,我也不知道缘由。”
“你既然见过那个凶手,可否告诉本官凶手究竟是何人?”
“我不认识,我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大人,我终究是个瞎子,我能看见的世界和你们不一样,所以我不知道在你们眼中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子。”瞎子李说道。
季子禾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线索,莫非又要空欢喜一场?
瞎子李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他的长相,不过那日是猫儿与我同去的,他也见过那人。”
季子禾眉头松开了,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嘛。总这样,会把人心脏病吓出来的。
小童适时的走上前来,说道,“我记得那人是一副落魄道士打扮,手里还拿着个钵,牙缝特别大,说起话来还有点漏风。”
季子禾突然想起来数日前自己在街上吃馄饨时遇到的一个道士,也是逢人就问生辰八字,不过那人好像牙缝不怎么大啊。
“我知道是谁了,就前几天用纸人跟踪咱们来到县衙的那个道士。我揍他的时候,顺便把牙签都塞到他牙缝里了。”孟章突然道。
好了,破案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季子禾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终于把凶手找到了,回去他就让捕快去找那道士。
“多谢李先生,不过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季子禾说道。
“大人请讲。”
“等抓到那道士之后,还请李先生去县衙一趟,做个证人。”
“这是自然。”
“那我们就告辞……”
“等等。”孟章伸出了一只爪,阻止道。
小童看着孟章突然现出了身形,不禁张大了嘴巴。他家先生真的好灵啊,说有两位客人,还真的有两位客人啊。
“骨头,怎么了?”季子禾疑惑道。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何不顺便让瞎子李给我们算算命呢?”孟章问道。
“这……”季子禾有些犹豫,人家都因为算命变得又瞎又瘸了,你还让人家算,不是为难人家吗?
“实在抱歉,我没办法算你们的命。”瞎子李说道。
“这是为何?”孟章问道,“坊间不都说,你生来便会算命,能知人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吗,为什么不能算我们的命数?”
季子禾面上不显,心里却疑惑,他怎么没听说过瞎子李生来就会算命啊,骨头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能用那种能力了,只能依靠自己的推演卜算。未入道之前,我只能算出来凡人命数,入道之后,我能算出来修士命数,却还不能算仙人的命。两位的命数我看不透,怕是两位都不是普通人吧,就莫要为难我了。”瞎子李说道。
“那便算了,小禾子,我们走吧。”孟章毫不留恋的就往外边飞去。
“那我们就告辞了。”季子禾拱手道。
“我让猫儿送你们。”
“多谢。”季子禾说完,便追着孟章出去了,小童也紧跟着他。
待他们走远后,瞎子李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了他们的背影。
瞎子李的眼睛很美,美的不像是人眼。咋一看,他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水晶,没有眼白,满是黑色。可仔细再看,黑色的眼像是一颗水晶球,里面装着浩瀚的宇宙,星云在其中缓缓的运转,星星在其中诞生与消亡。无尽的星空大海,神秘又迷人,让人忍不住便会沉醉其中。
然而,只一眼,瞎子李便闭上了眼睛,关闭了这宇宙的窗口。季子禾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加上那感觉只有一瞬,他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在意。
等到小童将季子禾等人送出门回来时,就看见瞎子李摊倒在地上,紧闭的双眼流下了血泪,嘴里也满是鲜血。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小童大惊失色,忙跑到他身边跪下,将他抱了起来。
“无事,不用担心,是我自不量力了。只是我耳朵也听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又要麻烦你了。”瞎子李苦笑着,他还是太弱了啊。
离开了李家宅院,季子禾抓住孟章的尾巴,跟在他的身后,疑惑道,“骨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啊?”
“你难道不急着抓犯人吗?”孟章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生气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孟章扭过身子,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我只是怕我再留下去,会忍不住干点坏事。”
“什么坏事?”
“我怕我会将他眼睛里的洛书给抢回来。”孟章说道。
“洛书?是与我的河图并称洛书河图的那个洛书吗?”季子禾问道。
“是啊,谁能想到,修真界人人都想得到的至宝,竟然藏在一个凡人的眼睛里。”孟章啧了几声。
“他现在不是凡人,他说了,他说他是修士了。”季子禾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不一样的弱鸡,拿着宝物却不自知,在我眼里就跟个三岁小孩抱着一个灵石矿一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那个实力却占有珍宝,没有当场抢了他,我已经算是足够忍耐了。”孟章说道。
修真界向来都是靠实力说话,没有那个实力,凭什么占有宝物。若不是顾及小禾子,孟章还真想把洛书给抢过来占为己有。
“辛苦你了。”季子禾虽然不是很认同修真界的强盗思想,可他却知道孟章说的都是真话。
“不过,洛书怎么会到了瞎子李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