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梁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设计将梁焕赶出了都城,入主东宫,最终登上大位,成为一国之君,坐拥无边江山繁华。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身穿素衣,神容清冷似天仙,是他的智囊和心头挚爱,经常献策以图谋大计,只要有她在身边,他总能化险为夷。
另一个却是一袭华服,端着高高在上的气焰,眉目流盼间恍若火烧的蔷薇,只一眼,就令人无法再将视线从她的容颜上移开。
她缓缓转身,一身的华服陡然变为沾满血迹的囚衣,珠钗散落,鬓发飞扬,再抬眸时,眼底溢着满满的恨意。
“梁璟,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义之徒!”
梁璟猛然惊醒。
寅夜时分,窗外已听不见虫鸣,倒是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尖叫,让梁璟尤为心惊,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随手披上一件外衣,匆匆打开房门,走到外面透气。
登上皇位,佳人永伴,这本该是一场美梦,可那双充满恨意的瞳眸,那利器割喉、鲜血飞溅的一幕,却成了他的梦魇,让他即使抱着心爱的女子坐在龙椅上,亦无法心安。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肯乖乖喝下毒酒!
保留一条全尸,体面而去有什么不好,她却偏偏要用那种狠绝血腥的方式与他诀别,岂不是存心让他夜夜难眠!
梁璟一拳捶在游廊红木柱上,俊脸上满是心有余悸和不甘。
他总算知道,这些天宋蓉桢看向他时,眸中那一丝难以抹去的憎恶是从何而来了。
接下来一连数日,学堂的生活都平稳无事度过。
宋蓉桢暗自在心底抱有一点小期待,但是从第二次骑射课开始,梁焕果真就没再出现过。
倒是方兰宜成天春风满面,动辄向宋蓉桢倾诉那天回府之后,母亲冷冰冰的没给她好脸色看,结果都统大人板起脸来说了侯夫人一通,教侯夫人羞愧难当,到现在对几个女儿态度温和了不少,生怕传扬出去教外人耻笑她为母不慈,丢了宣平侯府的脸面。
如今方兰宜眼里哪儿还看得见什么睿王梁璟,她认定了宋都统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别人都不愿管的家务事,只有他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后来宋蓉桢实在听得腻味了,就当着方兰宜的面喊了宋辞一声哥哥,搞得方兰宜呆愣了半晌,两天在宋蓉桢面前都红着脸,不敢再发表任何关于都统大人的评价。
除此之外,宋蓉桢发现,梁璟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
有时,甚至还会主动与她搭话。
宋蓉桢自然是对他爱理不理,她最近正琢磨着天气已开始变得炎热了,该去庄子里挑几匹上好的绸布,做几件清凉些的裙子,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随时准备在贵女们结伴踏青的时候大绽光芒,将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从母亲那儿正式继承下来。
这件事对宋蓉桢而言可重要了,连白锦画都得姑且放在一边不管,更何况是梁璟这个貌善手黑的伪君子,宋蓉桢根本懒得理他。
可她越是这样,梁璟似乎就越是在意她。
就连夫子上课的时候,宋蓉桢都时不时能感觉到梁璟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
她对此感到很费解,好好的转过头去看你家锦鲤姐姐不行么,方便又不费劲,还得专门回过头来看隔了几个座位的她,脖子都该拧酸了吧。
难道,她这几天有做过什么事,招惹了梁璟?
不应该啊,对梁璟这个男人,她现在是避之不及,生怕多看一眼都会让别人继续误会她喜欢他,遑论再做什么去招惹他。
“永宁县主,你若是喜欢冥思,大可在自己家中进行,又何必来竹素馆浪费时间。”
又是这位柯夫子。他幽幽地看向宋蓉桢,如今,观察宋蓉桢是否在认真听学已成了他日常要做的工作之一,若是没抓到永宁县主走神,他反倒会觉得怅然若失,仿佛这一天没有得到圆满结束。
宋蓉桢也早已习惯,顺口回答:“夫子,我比较愚钝,还在慢慢体味上一句的释义。”
柯夫子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为难宋蓉桢。
这丫头虽然惫懒,但脑子却是不笨的,每次让他们默写经书,她总能做到头几个默写完,说明她的功课并没有落下,只是整天心神不定,终究没法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圣贤之道。
柯夫子本待继续授课,坐于前列的梁璟却突然开口说:“我可以帮忙敦促永宁县主的学业。”话音落后,所有人都面露愕然,纷纷回过头来看向梁璟。
这睿王爷向来是和白锦画姑娘成双成对的,怎么突然又对宋蓉桢有意了不成?
白锦画亦是一反常态,明晃晃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梁璟温声道:“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