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橱柜,他随手将干净的餐具丢进自己的储格,发出清脆的响声。
留下三个女生一头雾水。
傍晚的画室,美术老师手持一张人物肖像,逐点逐线地讲解着素描阴影的要领。
闻迦安静地坐在后排的角落。一滴浓墨从指尖滑落,跌进雪白的宣纸,晕染成模糊的旋涡,握笔的少年,却迟迟没有动作。
方子尧在旁边凉凉地出声:“喂,再磨蹭下去,今天要交白卷了。”
闻迦却莫名问道:“好听吗?”
他指指窗外走廊上的音响。
方子尧侧耳一愣,笑道:“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意外,广播站居然能放小虎队的励志歌……这是为了迎合40岁以上中年老师们的品味喜好吗?可现在离教师节还远得很呢!”
闻迦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中了一枪。
他烦躁地将手上的宣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
“那你呢?课外之余也会听音乐,来缓解课业压力吗?”
方子尧摇摇头:“压力人人有,但我唯一纾解的方式,就是像现在这样涂涂画画。至于其他,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背两篇英语课文。”
闻迦认同地感概:“所以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听伤感情歌呢?”
方子尧莞尔:“谁知道呢,多愁善感,大概也是为了以虐攻虐吧。”
课外活动时间结束,两个人默契地前往餐厅解决晚饭。
即使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吸引了周遭不少女生们,有意无意的注目。
用季蕊蕊的话讲,如果说颜值是一种光环,闻迦和方子尧坐在一起,估计能照亮半个校园。
闻迦加快了用餐速度,从餐厅出来,路过宣传墙,他看到不少人在围观墙上新贴的宣传海报。
作为菁华学生们的意见领袖,高年级的美术生们,似乎格外喜欢以绘画创作的形式,来表达同学们的诉求。
比如五月份的时候,画出一套快要像雪糕那样融化的课桌课椅,贴到宣传栏上,用来抗议学校迟迟不肯开空调的无道行径。
去年国庆节,美术班的学长学姐制作海报为祖国母亲庆生时,将校徽上的旗杆被换成了字字泣泪的钢笔;正义凛然的小红星也被换成了金灿灿的孔方兄——而海报出现的第三天,学校就撤销了关于国庆长假期间强制收费、私自补课的决定。
闻迦对以上这些历史嗤之以鼻,但此刻令他驻足的是,海报上明晃晃的“广播站”三个字。
在这张嘲讽意味十足的海报里,遍布菁华高中各个角落的音响,被画成了各种小动物的耳朵。
左邻右里的耳朵之间,进进出出地音符也纹案各异,分别代表了民谣,红/歌,轻音乐,甚至还有……儿歌。
不知什么时候,有围观的好事者,用马克笔在这张“耳朵开会”的海报下留言:预祝校园广播站,六一节快乐!
最不巧的是,天空中正飘来倪优的播音:“……以上是今天校园广播的全部内容,感谢大家一个多小时多的聆听,我们明天节目再会。”
而她选择收尾的配乐,是罗大佑的……《童年》。
“什么玩意儿啊,这里是菁华高中,不是义务小学好吗!”
很自然的,人群里再次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连方子尧也忍不住感慨:“看来广播站的生产力,已经不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了。”
闻迦双手插袋,冷冷地站在人群之外,没有说话。
晚自习结束,闻迦回到家里,一直等候在客厅的舅妈很自然地关掉了电视。
杨校长披着外套,从书房里走出来。
闻迦直接问道:“舅舅,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看到,高二美术班的同学,贴在宣传墙上的海报?”
“当然了,王主任可是第一时间,拿手机拍下来传给我的。”
校长扶扶下巴,似乎有点生气:“哼,广播站这帮孩子,每个月领经费,却一再被投诉,下周干脆重新选拔,把那个名叫陆卓的站长,还有站员们,全部都更换一遍好了。”
“不要!”
闻迦脱口而出:“怎么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就换人呢?我觉得她们做得挺好,学生会拨的那点经费,恐怕还不够人家采买播音素材吧。”
杨校长很诧异:“可你前几天,还气冲冲地向我投诉,广播站乱点歌,影响你的学习注意力?”
闻迦努力不让自己的脸红得太明显:“不会,我要是想读书,就算有人天天在我耳边唱摇滚也没用。”
杨校长有点儿为难:“可是我已经和王主任商量好,在下周升国旗仪式上、校长发言的时候,要对广播站进行通报批评呀?”
闻迦更着急了,但多少也听出了舅舅语气里的调侃,他无奈地摊摊手:“舅舅,这次是我考虑问题不周全。我答应你,在我爸妈回国之前,我会认真留在菁华高中,不考虑转校的问题。”
“唉呀,这是两码事嘛……”杨校长笑眯眯,似乎还要拿乔。
舅妈看不下去了,打断舅甥俩,冲丈夫翻白眼:“孩子都辛苦一天了,回到家,你少谈学校的事儿。”
舅妈将热好的牛奶递给闻迦,催他回卧室:“喝完早点睡,不要熬夜。”
热气腾腾的牛奶,并没有起到安眠的作用。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起床,打开了卧室的电脑。
百度知道告诉他,人们在聆听悲伤音乐的时候,神经内会分泌一种名叫多巴胺的因素。
它不仅能弱化悲伤,反而使人们获得关怀、温柔、安全感的共鸣。
所以,这是利用一种类似怀旧的安全感,反向治愈悲伤么?
网页上的每一个字,闻迦都认识,却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他还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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