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带了金吾卫过来,现在快快收拾,你先同我回京。”十二说完,想到什么,又道:“延年,你信不信得过十二叔?”
历延年没说信不信,而说现在就走。
态度显然明了。
十二严肃的面色略是缓和几分。黎南珠出来,手里带了披风,递给历延年,一边跟十二说:“不是信不信你,是怕路上还有别的埋伏,你带着金吾卫出城,现在天黑,直奔这里,显然来接延年的。”
“小心为上,让我的人跟你们回去。”黎南珠果断道。
十二想想,确实如此,便点头。历延年放不下心,黎南珠先一步说:“你们一走,皇庄大门紧闭,我将所有太监调到四海清平,再留四人。”
“好。”历延年这下才答应。
不再耽搁,十二能匆匆报信,说明京里情势不太对,肯定是刻不容缓进京,就怕迟则生变——储君之位这事,临门一脚出了变数的不是没有。
黎南珠:“信四你点人护着。”
“主子——”
“听我的。”
信四才道是。之后按黎南珠所说,留了四人,还将年轻力壮的太监都调到四海清平外围守着——皇庄本来有侍卫,全都派去看两处的大门了,待历延年十二带队出去,皇庄大门紧闭。
四海清平灯火通明,上头主子这样阵仗,底下太监宫女也人心惶惶。黎南珠本想轻松一些,让底下人各干各的,但还是吊着一颗心。
之前听信四说,抓的都是些小喽啰,到了如今圣上被刺,还受了重伤,肯定是背后人藏不住露出水面了。
那危险应该是没太大危险,但——
“先是先太子,到如今,还牵扯出盛平帝的旧事,布局之深之远,对方是恨死了皇家,每一步都算到了,现在圣上受刺病重,太孙肯定要回去。”
若是所谋落空,那就鱼死网破。
他是黎家的人,还有两个孩子,若是他生了变故出了事……
“几点了?”黎南珠问。
祝灵说:“主子十一点四十。”
才十一点四十。黎南珠从这处往外看,原本平静安宁的湖水,此时看着却像是藏着巨兽,他道:“给红豆小糕穿上厚衣服,裹着披风。”
“主子要走吗?”擒娇道:“怕是没到这一步,皇庄大门厚实,地方又大,那些贼人进不来吧?”
黎南珠也纠结,夜深了,现在冒然出去怕是给对方送,最后想了又想,他若是一个人,没孩子,那就带擒娇祝灵四个护卫离开能如何,可现在有孩子。
擒娇话有几分道理。
他现在真的求稳。
“叫几个胆子大认路的太监进来。”
擒娇去办,没一会四个太监进来,跪地听吩咐。黎南珠看着有些眼熟,有两个是上次送婴儿床的,还有两个也略面熟,应该是在四海清平洒扫干杂活的。
黎南珠问:“你们谁认识去赦天别庄的路?”
皇庄和赦天别庄在一个方向,不过皇庄更远更靠山里,打马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
“此去路上可能碰到危险,先说好了,谁愿前去?”
有两个太监便跪了出来,表明了心志,愿意前往。
黎南珠写了短信一封,递给二人,擒娇送两人出皇庄,之后大门紧闭,再也不开。
“主子,您歇一歇吧?”祝灵见主子熬油似得坐在厅前,拿了毯子过来。
黎南珠睡不下,一会想京里,一会想派出去的太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他接了祝灵毯子,盖在身上,过了会问几点了。
凌晨刚过。
最后黎南珠还是没坚持住,迷迷糊糊的靠在椅背上睡了一会,做了个梦,梦里血海滔天,火光四溅,历延年是一步步走到了龙椅上的,底下尸体横遍,朝臣头破血流,对着历延年咒骂……
又是那个梦。
很快他一个惊醒,醒来一身的冷汗,擒娇先发现主子不对劲,低声喊:“主子,怎么了?”
“大门外是否有异动?”
十六前来说:“暂无。”
“几点了?”
擒娇:“两点十分。”
黎南珠心跳的很快,总觉得不好,不是他多虑,而是这时候皇权巅峰,为了权势,什么手段都能做出来。
“孩子呢?还睡着吗?”
“小主子睡得正香。”
黎南珠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祝灵端上来一杯热茶,让主子压压惊,黎南珠捧着热茶喝了两口,又坐了一会。
门外十五神色有些不好,说:“主子,门口侍卫说,疑似有成队山贼往这边来了。”
“山贼?皇庄的山里有山贼。”黎南珠听着发笑,那颗心倒是安定下来,“红豆小糕抱我跟前,皇庄有多少侍卫?先顶着,厨房烧开水,油脂,该放火的放火,先顶一顶。”
十五去传话,看看情势。
十六几个寸步不离的护着主子,两个奶-妈吓得面色如土,抱着两位小主子,紧紧地护着,她们是护着小主子,也是护着自己性命。
擒娇腰间不知何时别了一把短剑。
一声软糯孩子哭声,整个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打破,黎南珠反应过来,让奶-妈抱孩子过来。
哭的是小糕,哼哼唧唧软软的哭声。黎南珠不用问,光听哭声就知道了,他接了小糕,一摸屁屁,果然是尿了。
红豆睡得香喷喷的。
黎南珠才发现,奶妈一直抱着呢,这得多沉,胳膊要酸了,便说:“给小糕换了尿布,放他俩到婴儿床上睡,就放这里睡。”
之后厅里氛围没那么冷了。
四海清平离大门远一些,听不到什么声,十五来回话,说暂时无事,那些山贼进不了大门,侍卫都防着。
没一会喊走水了,有地方烧起来了。
大门外头用火烧山贼,怎么里面会走水?十六察觉不对,十五也不出去了,全都护着主子待得屋子。
“主子,咱们住在湖边,走水也不怕,太监都打水灭火。”
黎南珠让祝灵擒娇别出去管什么走水,听声音离这边还远,等烧到他这儿再说。
“有人摸进来了是不是?”
信七点头,沉稳说:“人应当不多,咱们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能摸进来的身手显然比外头山贼高,或者说山贼是引皇庄侍卫到前头的,后面他这儿‘按理’是该松快。
黎南珠看着婴儿床上的红豆小糕,身手轻轻拍了下两人被子,将略略有些惊动的红豆哄睡,红豆本来快起来了,被爸爸安抚拍拍,又睡得香甜,他一睡,小糕也没挣扎起来。
很快外头短兵相接的声响。
断刃掉落地上。
黎南珠轻声哄红豆小糕,“没事,没事,爸爸在这儿……”
大门紧紧关着,擒娇一手握着腰间的短剑,目光盯着外头情势,打斗声响起,还有血腥味,她咬着唇,祝灵在心里祈求,信七几人定要安全杀了贼人。
“主子,死了两个。”十六报信,“七哥在后头筛查。”
没一会信七声说:“后头两个。”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一共五人,信七四人看的分明,但主子重要,就是年纪最小的十六,见那个漏网之鱼捂着伤逃,都是咬咬牙不再去追,而是折身返回,守着主子这座正屋。
对四人来说,有轻有重,那几个死士比不得主子半分。
不能因小失大了。
这般一折腾,擒娇握着短剑的手就没移开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祝灵说:“主子,四点四十了。”
天还是黑的,但隐隐有亮光乍泄,一丝透亮,很快整个天都亮了,漆黑的湖面,现在是湛蓝清澈,橘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
天亮了。
十五去前头清点,第一道大门已经破了,山贼死伤一半,侍卫也是,尸体横在地上,青石板被鲜血侵染发红,剩下的侍卫正收拾残局。
早上六点,赦天别庄的护卫带队来了。
管事是亲自来的,见了小郡王平安,跪在地上说他来晚了。
“不晚,来的正合适。”黎南珠说道。
太监去赦天到管事带人来,按照路程,也没怎么耽误。皇庄侍卫折了一半,现在正好缺信得过的人手,用赦天的护卫顶了上去。
“大家先歇一歇,吃了早饭,我再想想。”
黎南珠在想是现在回京都,还是等历延年来接。
等他用完了早饭,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决定先不回京了。谁知道京里什么状况,不急一时半会,等京里来音信。
现在他拖着俩娃回去,可能是给历延年添乱去的。
于是这般继续住下去,大门被破,一天修了门,编了护卫队。四海清平这儿,黎南珠遇到了棘手的事——
奶-妈被吓得没了奶。
这不能怪两位奶-妈,黎南珠说没事,他看红豆和小糕,尤其是红豆吃的壮壮的胖乎乎脸蛋,说:“你们尽心尽力我知道,先休息休息,别多想了,至于两个臭小子,喝点米糊先顶一顶。”
好在七个多月了,能吃辅食。
又过了一日,倒是平平安安,没再出什么岔子。京里终于传来了消息,可以回去了。
“圣上呢?”
来人是金吾卫的兄弟,说:“圣上宫中坐镇,等着不日登基……”
黎南珠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金吾卫说的圣上是历延年,而他说的是元和帝——
元和帝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