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礼笑了。
“时间过得久了,你们怕是忘了一件事。”他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家主之位,不是我要来的,是你们投诚送过来的。”
众老者齐齐愣住。
白眉老者:“……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慎礼慢条斯理:“四爷爷若是耳朵不行,还是不要出来管事的好,省得哪天听错了惹来祸事。”
白眉老者顿时变了脸。
谢慎礼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移话题道:“我现在无官无职,继续担着家主之位,确实不太合适。今日起,我退位让贤。不过,……”
众人凝神看他。
谢慎礼语气平淡,宛如闲话家常:“三爷爷家宏舟赌钱上头砸了人铺子,七叔公家大孙子因争妓把人打残,二伯家的小儿子无故打死下人……”
他每提一句,便有一名老者面色讪讪,待他列举完,场中老者们几乎都面有菜色,连那白眉老者也不例外。
“倘若我没有记错,这些,仿佛都是今年发生,有些卷宗还压在刑部候审。”谢慎礼再次环视四周,彬彬有礼道,“诸位尊长,打算让哪位德高望重者来接手家主一职?”
众人:“……”
白眉老者干咳一声:“都是谢家人,都是自家兄弟,你朝中熟人多,去帮忙打声招呼便是了。”
谢慎礼微哂:“四爷爷真会说笑。我现在连谢家人都点不动,何况朝中大臣官衙小吏?”
白眉老者:“……”
众人尴尬。
谢慎礼:“诸位长辈商议好结果,只需着人通知我一声便可。我会让人将宗谱、祭田等账目整理好,转交给新任家主。”他拱了拱手,“如无他事,晚辈先告辞了。”
转身便要离开。
“哎哟!”那被称为七叔公的老者站出来,“都是误会,误会。你虽然年轻,却官至太傅,虽然现在被罢,不过是因着阴私小事,算不得什么,起复只是早晚问题,怎么就负气不当家主呢?”
有他领头,那二伯也立马跟上:“正是正是,年轻人不要冲动。你父母皆已不在,你也早已说过,你的亲事,自有柳山长做主,无需我们操心。我们、我们也就是关心一二、关心一二,呵呵,呵呵。”
“对对对,那顾家姑娘毕竟是个二嫁女,听慎章媳妇提了那么几句,我们有点担心而已。”
你一眼我一语,这场家主风波,眼看就要消弭。
白眉老者气愤:“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败坏我们谢家的名声?”
二伯讪笑:“娶个二嫁女而已,又不是娶青楼女子,有什么大不了。哪个男人不好色,还不是怪那姑娘长得好嘛。”
谢慎礼指尖微动,眉眼微敛,掩下眸中闪过的冷意。
那二伯犹不自知,继续道:“再说,那顾家姑娘好歹是将军之女,也不算坠了我们谢家名头。”
白眉老者瞪他:“那安亲王府那边如何是好?”
七叔公撇嘴:“人是跟你谈的,自然是你去推了。跟人慎礼有何关系?”
白眉老者气了个倒仰:“好你个谢老七——”
“诸位,”谢慎礼不想再听这些扯皮废话,“我还有事,你们商议好了,再派人来通知我吧。”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诶诶诶,别走啊。”七叔公上手欲拉他。
谢慎礼闪身避开,径自走出大堂。
“瞧你做的好事!”后边屋里传来争执,“把人得罪了有什么好处?”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怕他作甚?”
“再不是也比你我强,你这个年岁都做不到太傅呢。”
“我呸,若非你们家孩子都不成器,现在哪轮到他这一房!区区贱婢生的妾生子。”
“都收着点,人还没走远呢。以他能力,起复只是早晚得事……”
……
谢慎礼神色冰冷,端着手缓缓往外走。随侍而来的青梧、苍梧半声也不敢吭,安静地跟在后头。
东府这边奴婢、下人众多,一路出府,便遇到好几拨,每一拨看到他们,都忙忙行礼问安。
谢慎礼目不斜视,直至出了东府大门。
他站定在门口,回身望向那高悬在上的黑木门匾。端正古朴的谢宅二字,与这偌大谢家的污浊,格格不入。
“青梧。”他盯着门匾,淡声唤了句。
“奴才在。”青梧凑上前。
“找几个人盯着邹家,挖点把柄出来。”他轻声道。
他刚准备定亲,这些族老就出来拦他。他不过从大堂走到大门口,便遇到四拨丫鬟……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他恰好不相信巧合。
“是。”青梧低声应道。
谢慎礼:“再派人把宏毅接回来……秋闱快到了,他该回京考试了。”
“是。”
谢慎礼回转身,慢慢走过东宅大门,穿过没有门楣牌匾的西宅大门。
一路慢行,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便慢慢理了出来。
行至前院大厅前,地上甚至还留着两片雁羽——这是他方才将大雁交给许远山的地方。
他盯着那两片雁羽看了半天。
“主子,”苍梧忍不住提醒,“该回去更衣用膳了。”
谢慎礼回神,捏了捏拳头,压下暴虐的情绪,缓缓道:“苍梧。”
“奴才在。”
“去查一下,外边……都是如何谈论顾姑娘的。”
苍梧愣住,却不敢多问,拱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