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愿儿咳得一双眼抹上红,咳得脾肺都要移位。
啧......你怎么这么娇弱呀。一道清脆嗓音将愿儿吸引过去。
她抬眼瞧去,只见槐树粗枝上俨然趴着一个少年,他翘着小腿来回晃,两只胳膊肘撑住树干,两手拖住两腮,穿着一件粗布窄身衣裳,衣服看样子很旧,只是少年生了副俊俏模样,剑眉星目,五官极其硬朗,双眼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来,似笑非笑。
愿儿看见他,吓得都忘记喊人,朝他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怎敢这般不懂礼数!偷窥她人!
少年换了个姿势,双腿耷拉下来直起身,坐到树干上,顽劣笑容仍在嘴边,垂眸看向愿儿手中,戏谑道:你怎么大热天手里还要捧一个暖炉?
愿儿见他似乎并无恶意,也没有要下来的打算,她也太久没见过同龄孩子,警惕心瞬间消下去一半,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小炉子,回答道:我,我身体不好,半点寒都不能受,陈妈妈总让我揣一个暖炉在手里。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样啊......你叫什么呀......我以前来这从没见过你呢?少年两条腿交错摇晃,低头问。
还未等愿儿回答,他又自顾自说起来:要不就叫你小暖炉吧。
你怎么随便给人取名字!愿儿不喜他忽视人的桀骜态度,一双黛眉紧蹙,语气强烈。
不好听吗?我觉得挺好听的,小暖炉。少年懒洋洋地坐直身子,天生带一种极强的侵略性,却因为俊俏的脸蛋,将那股侵略性冲淡几分。
你!
小姐,药好了,快进屋喝药吧。陈妈妈的声音从屋中传来,愿儿转头瞧去,陈妈妈正赶过来。
小暖炉,我们明天再见啦。少年声音清澈,回荡于树叶间,等愿儿转过头瞧去,树干上哪还有人影,连麻雀都不见踪影了。
少年果真说到做到,愿儿第二日再次来到这里时,少年早已经在树干之上坐着逗麻雀了。
见她来,少年高兴的挥手。
小暖炉,你来啦。少年脸上笑意不减。
夜里下过一场阵雨,今儿的天不似昨儿个那般闷热,阵雨将天穹冲刷干净,晴空之上万里无云,本来昨天还打卷的蔫黄叶子,今儿个到是换了副模样,都喝饱水似的嫩绿明亮。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愿儿问道。
你就叫我......麻雀吧。少年道。
哪有叫这种名字的......愿儿抱怨道。
有啊,当然有,你不是还叫小暖炉吗。少年笑盈盈地反驳道。
愿儿有些急躁,她从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本来接触的人除了府里的妈妈和丫头,也没什么其他人,甚至连自家父母都很少见到,但丫头妈妈全都是教出来的,对主子万般不敢有其他心思,哪还会顶撞人?
她一张脸被气的发红,想骂他,但张张嘴却发现连句骂人话都不会,只好气鼓鼓道:那是你自己起的。
我起的也是名字呀。少年漫不经心道,伸手逗弄麻雀,从口袋里变出一把苞米茬子来喂给麻雀。
哪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愿儿说不过,只能自己小声嘟囔。
谁知道少年的耳朵好得很,隔着老高都听的清楚,看着树下捧一个小暖炉的少女咧嘴笑起来:有啊,我就是啊,我就是不讲道理啦。
愿儿刚想回怼她,无奈身体太弱,日头虽比昨天小点,但也够烈,烤的她头晕目眩嘴唇清白只咳嗽。
小姐!小姐!你怎的又去外面了?身后房间里传来陈妈妈的呼喊。
陈妈妈将熬好的药汤端进来,却发现房里没一个人,便无奈的要去院里寻人。
明天见啦!麻雀听见陈妈妈的呼喊,不走心的向愿儿挥挥手,径直翻下树去,消失在愿儿明亮的眼眸之中。
这样日复一日,一人枝头坐,一人树下走,如同白驹过隙过眼一瞬,从夏至到冬至,从烈日暴晒到白雪皑皑,从疏离到亲密。就这样,过了深冬,过了初春,又到了夏天。
仅两年,两人却不复当年模样。
少年出挑太多,桀骜不驯的模样更是遮盖不住,声音也由少年的清脆转变成如今的低沉,不变的仍是那微勾的唇角,而女孩更瘦弱了,一张脸如同即将凋零的残花,煞白瘆人,手中的小暖炉由一个变成两个。
院子里是比去年更浓郁的苦惺汤药味。
你今天又来逗麻雀?咳咳。愿儿来到院子里,瞧见树上的少年,见怪不怪地问道。
谁知道,少年看见她,竟然从树上跳下来,落至女孩身边。
第四十六章仙君明了
以前都是坐着,看不清,现在倒是瞧的清楚了。
少年个子高,身材挺拔,长身玉立,全部黑发扎起一个高马尾,整个人神采奕奕。
愿儿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着实吓得一惊,连手中暖炉都拿不稳,颤抖着连连后退,手上暖炉掉在地上,竟然也不捡,直接转身要逃回屋里,生怕少年闻到自己身上那股苦涩药味嫌弃自己。
可惜天不如人愿,事常逆她心。
少年捡起地上暖炉,三两步便追上她,伸手抓住愿儿的手腕,只觉得这只手腕纤细的要命,突出的骨头硌的他手直疼。
将暖炉上的灰尘泥土摸干净,塞进愿儿一双瘦的只有皮包骨的手中。
麻雀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松开手时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纸片薄的手腕,蹙起眉,不满意道:啧......太瘦了......
听到少年嫌弃,愿儿立刻抽回手,将一双手藏进自己淡蓝宽袖中,生怕少年看见了又要嫌弃。
麻雀朝前倾身靠近她,覆在发鬓间皱起鼻尖仔细嗅两下,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身上真好闻,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潮湿的热气喷洒在愿儿耳廓边,描慕出轮廓形状调皮地钻进耳朵里,弄的愿儿耳尖发痒,心中滚烫。
明明一身的苦惺汤药味,哪里好闻了?
打小从娘胎里的带出的病根,怎么治也治不好,整天要靠汤药吊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身上似乎被这股子酸臭的药汤腌入味了,不论怎么香花洗浴,就是去不掉。
愿儿心中自卑,总觉得少年就是爱拿她开玩笑,于是心中气愤,恼怒不已,竟然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要逃回屋里。
少年没料到自己跳下来竟会吓到她,有些慌张无措。
小暖炉,小暖炉!你今儿个怎么跑的那么快?少年个高腿长,行动敏捷,愿儿小巧纤细,自然不及他,走到房间前便被拦下。
她低头不愿瞧他,声音沙哑却又倔强:不好闻......一点都不好闻!一股子苦臭味,哪里好闻了?你怎的这样羞辱我!
愿儿声音不大,但院子大,周围空旷一片,无声无息,连枝头的麻雀都不曾鸣叫,只剩两人。
少年没说话,高大的身影挡住愿儿去路,坚定的不曾移动半分。
女孩见他没反应不出声,这才肯茫然地抬起头来,便是这一抬眸,入眼的却是少年明朗的笑脸,同周围灿烂阳光融为一体。
少年伸手轻柔地刮了下愿儿精巧的鼻头,又不尽兴的弹了她一个脑瓜嘣。
愿儿一双明眸圆睁,两只手不知道该捂鼻子还是额头,惨白一张小脸气鼓鼓地瞪住他,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
罪魁祸首毫无忏悔之心,看了眼身后木质坊廊踏板,大大咧咧坐过去,伸手拍拍身侧,朝愿儿道: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