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盈免了她的请安,之后又派紫檀去翊坤宫看望她。
紫檀回来道:“贵妃瘦的脱了样子,饮食也用得少,看着似乎不大好。”
乐盈默了一瞬,叹道:“命运无常。”
很难说,年妃死的时机是不是恰当好,如果她还能活几十年,情形又有不同。
在宫里这么多,来来往往,生生死死,她早已见惯,感叹过后,再多就没有了,人总要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转眼进了十一月,年贵妃的病越发重,雍正奉仁惠皇太后(乐盈)懿旨封年氏为皇贵妃。
在皇后在世的情况下,皇贵妃一般都是封给即将过世嫔妃的安慰奖,看来年氏命不久矣。
翊坤宫,年妃知道被封为皇贵妃的消息后,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乳母安慰她,“主子,这证明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年妃眼里忽然淌下泪水,“心里有我?那他为什么不能宽待我的二哥,嬷嬷,我好悔啊!”
乳母连忙道:“主子,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得往好处想,皇上这么多年独宠您一人,他处置二爷也是迫不得己,二爷辜负君恩啊。”
年氏摇头,越发痛苦,“不是,不是啊,嬷嬷,二哥是功高盖主,皇上容不得他。我早该想到的,他连他的生母都做不到宽待,岂会对一个臣子好?是我害了二哥。”
她屡次写信督促二哥认四爷为主,要是当时二哥认的不是四爷,而是十四阿哥,或许不会有今日。
二哥自来心高气傲,现在由堂堂的大将军被变为杭州城门看守,莫大的侮辱。年氏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自己代二哥受罪。
乳母宽慰她,“也许皇上只是一时生二爷的气,过会儿消气了,还会恢复二爷的官位。”
年妃喃喃道:“不可能了。”
她陪伴雍正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以往都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现在看清了一切,年妃只求速死,她不愿意看着二哥被皇帝处决。
“您还有八阿哥啊。”乳母道,“若是您走了,八阿哥就没有额娘了。”
年氏恨皇帝,硬着心肠说:“那是他的儿子,过得好不好都看他的,等我闭了眼睛就一了百了了,我先去地下等二哥,我会给他磕头认错。”
皇帝此刻在为冬至大祭进行斋戒,待斋戒期满,便不再处理朝政,而是专心陪伴年妃。
年妃病弱不堪,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在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即使醒过来也极少说话。
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年氏愈发不好,已经不喝药了,雍正知道她已进入弥留之期,他问年妃有什么遗愿?
年妃静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一张深情无比的脸令人嫌恶至极,她想嘲讽他,想骂他,可最终话到嘴边,她却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依他的性子,她骂他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加得罪他,连累二哥,连累年氏家族。
年氏又道:“皇上,我累了,想歇一歇。”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皇帝。
雍正原本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他想说他会好好照顾福惠,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就是她,她会葬入帝陵,他们死后相伴,下一世还要在一起……
最终他叹了口气,“你闭着眼睛睡一觉,朕在这里陪着你。”
夜深时分,年氏惊醒,双手乱抓,仿佛十分痛苦,雍正急忙握住她的手,“别怕,朕在这里。”
年氏双眼半阖,嘴里似乎在说什么,雍正凝神细听,只听到她在唤“二哥”,她叫了一声二哥,终于咽气。
雍正怔住了,据说人在死之前叫出的名字就是自己最惦记的人,额娘叫的是十四,年妃叫的是她的二哥年羹尧,他都不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
年妃的葬礼办得很隆重,礼部选定谥号为敦肃皇贵妃,斯人已逝,再无芳踪。年妃死后仅过一个月,年羹尧被赐死。
先帝的三年孝期已满,皇帝可以放手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十阿哥圈禁革爵;九阿哥削除宗籍,被改名为塞思黑,在极端的折磨中幽禁致死;八阿哥同样被削除宗籍,改名阿其那,死于监所,其妻八福晋被休,自尽而亡。
第244章
在雍正帝的铁血手腕下,京城的宗室权贵们无不畏惧,夹着尾巴做人。
作为皇帝的前“左膀右臂”之一的隆科多,他现在的日子也非常难过,他身上包括九门提督、一等公、吏部尚书、太保等等有实权的职位及爵位全部被撸掉,只保留了一个理藩院的职位。
年初,隆科多被雍正派往边境与沙俄就边界划分问题进行谈判。
上一个与沙俄谈判的前辈是索额图,最终的成果是签订了《尼不楚条约》,这个条约成功但是又不成功。
说它成功之处是在于清、俄两国边境因此平和了近一个世纪,说它失败则是在雅克萨反击战胜利的情况下,却拱手让很多土地给沙俄。
隆科多在出发前,过来静明园看望乐盈。
这次再见隆科多,乐盈明显感觉他变了许多,以前那个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的权臣变得消沉落寞,隆科多真正意义上的衰老了。
世事变幻无常,隆科多苦笑道:“先帝在时,两次免去我的实职,那时???候我并不如何恐慌,现在……呵,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过几日我会去北边勘察大清与沙俄的边境,娘娘,您多保重。”
两人现在见面的次数极少,仿佛每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见面,隆科多必说让她多保重,这让乐盈不禁想起了玄烨,玄烨在临终前,也曾几次交代她多保重。
真要算起来,乐盈与隆科多的兄妹感情并不纯粹,然而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人从少年时代步入老年,隆科多更像与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故人,故人前景不明,生死攸关,乐盈不是不在乎他的。
她不知如何安慰隆科,隆科多却道:“娘娘过去与我提过明珠与索额图,您看,我现在像不像在走索额图的老路,此去谈判,无论结局是好是歹,皇上都不可能放过我。”
在屠刀没有悬在头顶前,他可以大义凛然说他不怕,他这辈子不亏,如今皇帝的屠刀就在眼前,隆科多心里的恐惧掩饰不住。
乐盈望着他,道:“办好这最后一件差事吧,咱们的国土一寸都不能让人。功过是非不是由一个皇帝去评判的,而是要交给后世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