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挺肥啊小家伙。
下边的人妄自揣测他的心思,往他屋里送人,其实已不是第一次。
很多很多年前,他师叔还在的时候,司暮是曾纵容这种事情的假意收了人,将人往旮旯角落里一塞,转头就装模作样地去气他师叔。
他向来是以气他师叔为乐的,而这招屡试不爽,他师叔每次会被他气得耳根发红,冷着脸骂他混账,让他滚蛋。
那般冷清的人,骂起人来反反复复都只有几个单调寡味的词。
司暮觉得眼眶有点儿不舒服,他归结于是喝太多酒、有点上头的缘故。
于是他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低头扫了眼怀里的少年,就开始胡乱挑剔:脸怎么白成这样,是糊墙时顺便去蹭把灰了?腰肢这么细,你是地里的小白菜吗,一拗就折的那种?哦,还很矮。
谢清霁的神色空白了一瞬。
司暮喝太多酒了,字里词间都浸着酒气,眼底浮着一层迷离碎光,借着醉意肆无忌惮越说越起劲:你这模样,根本比不得
比不得谁他没能说完,因为那棵一拗就折还很矮的地里小白菜用力扯开了他的手,反手拎起桌案上满满的一壶酒,拇指一动挑开壶盖
然后将整壶酒迎面泼了他一脸。
清冽酒气登时四散开来,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俊美的脸庞上一滴滴滑落,在那黑色衣领上染出更深色的一块。
司暮霎时噤声,错愕地眨了眨眼,将缀在长睫上的一滴酒抖了下来。
谢清霁将酒壶顺手搁回桌案上,心平气和地问:冷静了吗。
虽然带了个吗字,但谢清霁这语气四平八稳不起波澜,司暮有一瞬间的晃神,竟觉从中听见了长剑出鞘的铮然声。
身前这少年才到他胸口高,身形清瘦仿佛风吹就折,背脊却挺得笔直,毫不松懈的姿态,仰着头望过来时,一双沉黑的眸沉静而冷淡,不见分毫恐惧。
一种难以描述的似曾相识感猛然冒起,如一缕轻烟,稍纵即逝。司暮皱了皱眉,试图抓住一点什么,微微走了神,连少年推开他又推门离开,都没有反应过来。
司暮居所的不远处。
两个刚巡逻完一圈的小弟子蹲在树头下,正叽叽咕咕地讲着小话。
话题中心正是那喝得醉醺醺的司暮君。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虽然为什么特殊并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每年今日,司暮君都会在屋里痛饮美酒一醉方休和一位不知名美人儿。
美人儿是谁,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亲眼见过大家最初只是听见屋里隐约的动静,然后胡乱猜测罢了。
真正来盖棺定论的司暮君本人某天几个小弟子讲闲话的时候被司暮君逮了个正着。
小弟子们惶惶恐恐,还以为自己要凉了,结果司暮君却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他们,没肯定,但也没否认。
于是这传闻就传得越发真实起来。
说起来我还真想看看里头那人是谁,以司暮君的性子,能让他如此藏着掖着的肯定是个绝世大美人。
害,谁不想看呢,可惜司暮君藏得严实一年里也就这个时候能听见一点动静了,平时更是连影子都见不着!
司暮君这金屋藏娇的本事可厉害不过今天我看到有人悄悄往司暮君屋里送人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
两人兴致勃勃地一顿瞎猜,正聊得兴起,其中一个忽然疑惑地哎了声,拽了拽另一人的衣袖:你看看那边有个人
他下巴往那边一抬,示意道:我看见他刚从司暮君屋里出来的
两人登时打了鸡血似的,刷得站起身来,三两步跑过去,将人拦了下来。
走得近了,看清少年模样,两人有一瞬失神。
谢清霁此时套着的少年身还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五官还未完全展开,犹带几分稚气。
不过也不难看出,待他来日长成,必定又是个容貌隽美的好郎君。
但这都不是重点。
少年身上衣衫单薄,质量算不得上好,虽然已尽力整理过,但仍有些褶皱一时半会消不去。
衣领就是其中一处它不顾谢清霁三番几次的镇压,非要顽强地翘起一角,露出少年一小截锁骨。
一抹暧昧的红痕就在那衣领下锁骨上冒出头来,若隐若现。
修行之人眼都比较尖,在黑夜里也能清晰视物,两弟子看见了这痕迹,立刻脑补出一场大戏来。
他们压了压吃瓜看戏的热切心情,状若无意地惯例询问:你是谁?这大晚上的要上哪去?
谢清霁自动忽视前一个问题,只把司暮的名头拖出来挡着,淡淡道:司暮让我随意。
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好好思考一番,没什么心思应付弟子们,冷淡地微一颔首:劳烦让让。
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无形释放,两小弟子陡觉四周气温都降了几度,下意识就噢噢了两声,也没发现他对司暮君没用敬称,就顺从地让开了路。
直到少年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小弟子才反应过来:啊!
另一人要比他冷静,没好气地扯着他回身:别乱叫!吓我啊!司暮君!
方才还在屋里的司暮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正幽幽地看着他们。
小弟子急忙行了个礼,然后就见司暮君绷着声音问:人呢?
小弟子呆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抬手指了个方向,问:是方才您屋里出来的人吗?他说您让他随意
司暮君皱了皱眉,皱得小弟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偏头盯着谢清霁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半晌后才转过头来,抬手指自己的脸:看到了吗?
啊?
他泼我。喝醉了酒的司暮君用指腹抹去下巴的一滴酒,面无表情地重复道,看到没?他泼我。
两弟子心里皆是卧槽了一声暗叹真会玩,表面上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弟子们将他喊回来,任您惩罚?
这显然不是司暮想要的答案,他脸色一沉,显而易见不太高兴,低沉着嗓音嘟囔了几句,末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再搭理小弟子,转身又摇摇晃晃回屋里去了。
小弟子大气不敢出,直到司暮君也不见了影,才松了口气,神色古怪地对望一眼。
方才,司暮君说什么来着?
好像说要找人告状。
找的谁两人都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了师叔两个字。
大概是听错了吧,司暮君眼下可是飘渺宗辈分最高的人,哪里还有师叔呢。
小弟子们默默地想着,看完了热闹,最终还是匆忙去向上头管事报告去了。
吃瓜归吃瓜,那少年毕竟不是宗门中人,万一出了事,他们可不想担责任。
却说谢清霁,他从司暮那儿脱身后,便一直挑着小路,避着巡逻弟子走。
gu903();薄云遮月,月色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