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爹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当真就这么搭上过往行商的马车,一个人上了路。他似乎早有此意,也并非是因萧浓情的到来才临时下的决定,依然像当年潇洒超逸的恭宁伯一样,从不见有丝毫落魄。
我蹲在屋里整理着爹的旧物,将桌上的书具一一拾掇起来,便看到一处泛黄的诗句:
常羡人间万户侯,只知骑马胜骑牛。今朝马上看山色,争似骑牛得自由。
我和爹,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
坐在自家大院的廊下发着呆,眼见远处的街巷间都燃起了簇簇灯火,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朝柴堆看去。
劈好的木柴被整整齐齐地码在院中,萧浓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回府衙去办公,还是出门闲逛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翻看着他劈好的木柴,心下一阵幽怨。
鬼都听得出来我当时说柴没劈只是个幌子,哪想他居然真的都劈好了;区区一升斗小民竟敢使唤钦差大臣去劈柴,我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眼下的木柴,这会儿崇贤弟正在会他的情郎,我的去处便成了一大难题。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田里看看,我手上一顿,忽然闻到了些若有似无的腥气。
我看看手中的木柴,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起身到屋中去提了一盏油灯,仔细地扒开碎木头看了看,发觉被掩盖的地方居然有一滩不算小的血迹。
我沾了一点放在鼻下嗅嗅,冰凉的血迹带着微苦的腥气,不像是在劈柴的时候割伤的,反倒像是内伤之人呕出来的污血一般。
我一滞,直觉这是萧浓情的血,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也曾是西域的少年战神,混过胡血的身子自然强健得紧,没道理会无缘无故受什么内伤。
可别是什么苦肉计吧……
“晟鸣?”
听到萧浓情的声音后,我如梦初醒,擦掉手上的血迹就站了起来。
回头看他,兴许是劈柴时弄脏了衣裳,颇有洁癖的野鸡美男已是换了身没那么风骚的常服,此时正在空落落的大门前站着,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身体虚弱的迹象。
我左看右看,没能察觉出什么端倪,见萧浓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很快又感到了尴尬。现下崇少不在,爹也不在,我和萧浓情称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独处;想到萧浓情方才那些骇人听闻的宣言,心下便又有些发愁。
爹的那番话我都还未来得及消化完全,这个时候就要直面待我答复的萧浓情,委实太快了些。
好在萧浓情也绝非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主儿,很快看出了我的纠结,碧眸闪烁着飘忽了一会儿后,忽然提议道:“今晚夜色不错,我们一起去这城中逛逛如何?”
“……”
我看着他,他也坦然地回望着我,仿佛这是个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提议,去猜测这其中有诈的我反倒才是不正常。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屋换了身衣裳。
……
便也只能如此了。
我确乎还道萧浓情邀我一同去逛街,心下是打了些什么主意,可眼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幅做了许多标记的地图,竟是当真兴致勃勃地要与我一同逛这渝州城的夜市,嘴角便不由得僵硬了许多。
想来萧浓情在胡疆长大,回京后除却公事的出差,其实并未怎么在直隶外的地方好好玩过,此时难得在异县他乡逗留,便想四处观光一番,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兴,只慢悠悠地抄着手在他身侧跟着,也一同去看那繁华夜市间的耍货和吃食。
我和萧浓情都没做什么伪装,此时在最热闹的街巷间散着步,很快引来了不少侧目。街坊邻里自然知晓萧浓情钦差大臣的身份,此时见他闲逛,也知是大人体察民情来了,只不打扰就好;倒是许多姑娘的目光大胆些,看看他又看看我,也不知那一双双杏眼里闪烁着什么。
萧浓情显然察觉到了我二人的瞩目,朝她们微笑了一下后,垂在身侧的手竟顺势攀住了我的。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挣脱。
知道他是想那些还在不远处含羞带怯的姑娘们赶紧散了为好,可不知为何,姑娘们在看到我二人携手的一瞬间,眼里的兴奋似乎更甚了。
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的我打了个哈欠,倒是萧浓情看上去着实比我茫然些,直到有大胆的姑娘上前攀谈才堪堪回过神来,随口与她们聊了几句。
这不聊还不打紧,见萧大人竟当真如此亲民,身边很快就围了一大群姑娘争着赶来献殷勤;而我也乐得自在,趁空去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两根麻花慢慢地啃着,也漫不经心地欣赏起了周遭这熟悉的夜景。
直到萧浓情狼狈不堪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嚼着麻花,看了一眼远处恋恋不舍的姑娘们,这才泛着酸气道:“如何,我们渝州城的姑娘是不是都很漂亮?”
萧浓情微挑起眉,似乎没听出我这话里的揶揄之意,又回头远远地打量了她们一眼,竟点头道:“嗯,的确漂亮。”
“……”
我嚼麻花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见萧浓情看我,我又咬了一口麻花,若有所思道:“是啊,其实我也觉得,终归是姑娘更好些。”
听出了我话里的弦外之意,萧浓情顿了一下,没有接腔。
“其实啊……”我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跟上他的脚步,一边仍是慢悠悠地在这夜幕灯火间走着,一边继续道,“其实你和我那感天动地的崇贤弟一样,也不是天生断袖。”
他的脚步停住了。
“是说,萧郎又没碰过姑娘,何以能断定裴小侯就是注定和你相亲相爱一辈子的人哪?若找个姑娘亲近亲近,指不定就会醒悟过来了。”
这样的念头,其实早在未曾离京的时候我就偶然有过,现下说出来,倒也算不得生硬牵强。我看萧浓情,他的侧脸陷在远处投来的灯影之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找个姑娘亲近亲近,我能去亲近谁,骊珠儿么?”萧浓情侧过头来幽幽看着我道,“我离京的时候她第二胎都怀上了,若我现在再去纳她,怕是她相公立刻就能提刀来砍了我。”
“……”这厮居然真的打算装傻。
我瘪瘪嘴,知道自己论起理来定然占不到什么便宜,本已不打算再继续侃下去了,转念却又想起一茬,哼哼道:“哪能呢,萧郎红颜知己无数,区区一个骊珠儿算得了什么。”
便凑近他,微眯起眼睛道:“不是还有点绛阁的鸣香姑娘吗?当初也算一位引堂堂萧郎为之折腰的人物,现下倒把人家忘个精光。”
“……”
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会忽然提起鸣香;只是觉得连骊珠儿萧浓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却分明忘了当年本大侠扮作的美人,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哪知萧浓情闻言一动,唇角不动声色地扬起稍许,看向我的眼眸也慢慢变得深沉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萧浓情打量了我颇久,这才面无表情道:“可鸣香姑娘,不就是晟鸣你么?”
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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