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就明白了,为什么这边黑市这样光明正大了。
这个大爷说完了,还忍不住夸了夸昭明,你这个小后生还是挺不错的,脑子活,敢想敢干,人也勤快踏实,你瞧,你来得最晚,本地话学得最快,有脑子。最重要的是,你不能总是仰着头过活,有时候就得把头低下来。我瞧着,那些知青同志做学问都是挺好的,不能做生意,做生意就不能把傲气放脸上。做人也一样,太骄傲,走不长。
这个大爷在本地颇有威望,属于长老这个级别,他对昭明表现出欣赏之后,别说昭明,就是一块儿的知青都获利不少,仿佛更加融入了这个小村子。
昭明哥,县里有人找你,在三叔公那儿呢。二毛说。
县里有人找?昭明疑惑不已,他在这里又没什么熟人,怎么会有人找他?
那行,我马上过去。昭明给了二毛一块过年剩下的花生糖。这块糖不小,四四方方孩子巴掌大,小孩儿打碎了能吃好些天,也就知青们这样舍得,其中属昭明手最松,又很疼孩子,村子孩子都很喜欢他。
二毛美滋滋的揣着糖块就走了。
昭明去里间找了羊羔皮的外套披在身上,拿了一把青色油纸伞慢慢走出去。
南方的冬天多雨,尤其是最近几日,时常有小雨驾临,北方孩子的身子骨可扛不住这一冻,所以时时都记得带着雨伞出门,身上厚厚好几层,裹得跟个熊仔一样,就这事儿,村里大娘们已经笑了他好几遍了。
昭明去到村长家里,村长媳妇一看他来了,招呼着儿媳妇给泡了一杯滚烫的姜丝红糖水,虽然里头红糖也不多,却是他们的心意。这要换了别人,可未必有这么好的待遇。
大娘,您别忙,休息休息。昭明从口袋掏出炒黄豆和炒南瓜子,塞了一把给大娘,又塞了一把给边上的两个小娃娃。这也是他受欢迎的原因,哪怕临时去了别人家,也从来不空着手。
你三叔公在堂屋呢,留下吃饭吗?
不了不了,您别客气。
昭明去了堂屋,除了老村长,还看到了一个挺眼熟的人。
啊
昭明才张开嘴巴,那个笑眯眯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就站起来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对着老村长说,我和昭明很久未见,都不知道他来了这里,也是机缘巧合,上次见到了,才知道来了您这边儿。以后我说不好常常上门,得麻烦您多给些方便了。
什么很久没见?
什么机缘巧合?
什么鬼?
昭明错愕的看着仅有一面之缘,并且相处并不愉快的巡逻队队长。
那演技精湛的大队长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昭明的肩膀,是吧,阿明?
阿明个鬼哦。
虽然心里翻滚,但昭明的脸上还是特别冷静持重,他好奇这人什么目的,又为什么假装他们好交情,也笑了一声,是啊是啊,多少年没见了,相互也没联系,差点没认出来。
村长叼着一根雪白的烟,不舍得点燃,呵呵的笑,没事儿没事儿,方便的很。你要不嫌麻烦,常来,啊。得了,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去看看老婆子在干什么。
老村子特别善意的给两人留了空间。
老村长一走,昭明就变了脸,虽然还是笑,却怎么都看不出之前的和善来,他伸手把肩膀上搭着的这只手扭下来,哦,好久不见啊,我怎么不知道在这里还有我的老朋友呢?
你不高兴了?对方摊摊手,笑嘻嘻的靠在顶梁的那根圆柱上,刚刚看着挺正直的年轻人,这会儿看着就特别不正经,别不高兴嘛,上次我也没坑骗你啊。我叫乔宽,虚长你几岁,叫我宽哥就行。
莫名其妙。
昭明都不明白这人找自己什么事,他一个手里头有点权力的巡逻队队长,找他这乡下知青,还冒充他幼年朋友,总不会只是闲着无聊发慌吧?
上次的酒挺好喝的,你这儿还有吗?
为酒啊?不知道为什么,昭明就松了一口气,为酒,那简单啊。
乔宽的眼睛眯起来,那神情像是吃饱了肚子舔爪子的老猫,是啊。
葡萄酒,还有石榴酒、杨梅酒和桑葚酒,不过都才半年,酒味比较淡,口感酸甜。
村子的后山有不少果树,属于村里的集体资产,除了一部分交到供销社换成钱和票,剩下的都归村民所有。因为供销社每次拿走的不多,村民自己打一些,还剩下不少在树上,昭明就采摘了一些酿酒,他尤其喜欢后山深处野果树上的果子,
知青们都知道,他们里头有两个巧手媳妇,一个是小余同志,自己腌制乌梅、炒本地野茶、晒酱、晒腊肉腊肠一个是昭明,床底下的大坛子,有咸蛋、松花蛋,有酒泡的豆腐乳,也有自酿的果酒,还能自己调配跌打药酒。
众知青每次看到两位掌厨在厨房里掂勺子都会心有戚戚:都是城里来的,为何你们如此之秀?
乔宽点点头,我先看看。
买酒就买酒,你干嘛充我旧友?
又不是一棍子买卖,何况,我瞧着,你以后还是得去县城里吧?那县城我熟啊,谁家有什么谁家缺什么我都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可不会走早市。你说咱们城乡合作怎么样?不比你单打独斗强?
我们才见了一面。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你让我想想。
两人就去了知青点。这会儿才过了年,地里没什么活计,大家都趁着这会儿走亲戚,所以知青们也难得有了空闲。这会儿天已经不早了,外头冷,大家就围坐在炉灶边,揣着手,抱着装满热水的玻璃瓶,讨论着晚上吃烤年糕还是吃蒸窝头。
小余同志回家了,剩下的知青们依依不舍,哭得跟对象出国一样。幸好昭明还留着,这日子总算还能过下去。不过比起学惯南北的全能型选手小余同志,昭明同志的厨艺技能点得比较偏,大伙儿也是现在才发现的。
昭明同志最擅长做点心,西点中点都行,但在这儿是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也就早上弄些窝头菜包,再过年那会儿奢侈得用油、肉、面粉做了外酥里嫩的沪市生煎包,这些点心好吃是好吃,不当正饭啊。
再然后,昭明同志熬粥、煲汤、清蒸菜也很棒棒的,一碗野菌汤鲜得能把舌头吞掉。他甚至还会做出一桌相当美味的豆腐宴。
但昭明自己口感清淡,擅长的菜肴也是一样以蒸、炖为主,少盐少油,十分健康。这类菜吃个几天没关系,一连吃十多天就出问题了,太清淡了。
知青们嘴巴都被小余同志的家传御厨手艺养刁了,小余同志自己做了许多酱料,哪怕素菜也能做出荤菜的油香,昭明却做不到,他擅长把油腻的荤菜做出素菜的清爽。
川蜀来的同志最伤心,每天喝着清汤流眼泪,但这会儿小余同志不在啊,能怎么办,委委屈屈的吃了几天营养健康的养身汤、清蒸菜,最多就是把私藏的豆瓣酱、辣油等等拿出一点调味。
材料所限,过了年之后桌子上基本就没有过肉菜,手艺所限,还都是口味清淡的。不吃辣的知青们都觉得还好,昭明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但吃辣的重口味就馋了。
小余同志离开的第N天,想她,想她,还是想她。
这些同志的怨念实在太过深重,昭明想了想,确实不好顿顿白菜豆腐,他就在晚餐上做花样,咱们可以围炉烧烤啊,不然吃火锅也成,蒸窝头夹馅料也可以啊。能围着烤火,还能边吃边聊,热乎乎的吃进肚子里,又暖又舒坦。
此提议一出,全票通过。
同志们终于不再抱怨昭明的寺庙风厨艺了,他们每天早上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思考:晚上吃什么?
gu903();乔宽到了知青点,一看一群人围坐在厨房,看到昭明都招呼,小昭,晚上吃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