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是一种什么生物?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不去珍惜,眼睛就看着别人手里的破烂。真的千方百计拿到手,好像也就是如此吧?
他们看人挺准,昭明的爹就是这样的人,老实,懦弱,好拿捏。所以昭明从来没有想过靠这个爹。
他一开始知道继母打算让他替了继母姐的名额的时候,昭明就知道,这事情八层就是这样了。因为他的爹,是靠不住的,在如今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也不会为了儿子争取利益得罪后妻。
就是这样老实懦弱的利己主义者。
他什么也没说,那些日子尽可能的多换了些钱和票,给姥爷寄了东西,这一切都做完了,最后,昭明才一脸毅然决然的说家里下乡的名额自己顶了。
他这么主动,一来是卖个好,二来,他打听过,这次他们这一片学生要去的地方是南方,离着姥爷下放的农场很近,就在一个地方。他也想去看看他们,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他也不会省。
名字报上去,他们被分到不同村子,谁知道这么巧,昭明要入住的村子就叫上湾村。
全国上下叫这个名儿的村子不少,昭明一开始还真没想过那个致富一方的任务。最后这样阴差阳错,他就到了其中一个上湾村。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诡异力量推着人前行。
下乡,是不想下也得下。
他继母也比较有权势,堂兄弟就是革委的一个小干部,也能蹭着对方权利的边儿。所以昭明的爹哪怕想要反抗一下,都是低声下气犹犹豫豫的。
现在一说昭明自愿去,他亲爹想一想,自己还有两个亲儿子,他又是主动自愿,心里就像是放下一块石头。继母更是高兴,手一松,还给他整了一套全新的被子让他带走。
所以最后皆大欢喜。
昭明心知自己这一走,可能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所以带齐了东西。
他上学的时候学制改成五、二、二,课业也要简单很多,所以昭明很早就越级考了高中毕业考试拿到学业证书。后来他一边打临时工,一边按着老课本自学,就是想要学更多的东西。
这次他怕下乡的日子久了遗忘,就把全套书籍都带上,还有钢笔和墨水。
昭明的衣服不算多,四季都有两套,加上被子,就是很大一袋子的行李。他又准备了一些容易携带放的住的日用药,比如阿司匹林、红霉素软膏、酒精、马油膏等日常用药,因为听说乡下地方这些东西不好买。
剩下还有一些空间,就放了点抹脸防冻裂的油,是用北方一种动物油制作的,对冻疮和烫伤都很友好。还有一大瓶跌打酒,西北特产奶酪和奶贝。其实还有很多想买的,比如奶粉啊,红糖啊,肉罐头啊,但是没有门路,买不到。
这些都是放行李箱和麻袋里的,昭明身上还背着不少东西,铝皮饭盒、军用水壶、洗漱用品,一件旧蚊帐,两双胶底布鞋、一双下地用胶皮鞋和一双羊皮毛一体皮靴等。
来了这里后,他还在县城里补充了一次,买了保温瓶、部分粮食。然后在村里木匠家里买了洗脸盆和洗脚盆,还有木架子。
因每年都有下乡知青,大家有了经验知道那边什么环境。这一届的知青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也不单他一人如此准备齐全,还有个知青就差把家当都搬过来了,一个人拖着半车的行李。
即便准备得如此充分,一个个的也都明白来这是吃苦来了,但真正走到农村,知青们还是叫苦不迭。城里孩子完全被乡下环境的穷苦破败惊吓到了。
昭明也一样,虽然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他还是不能适应本地劳重的体力活。哪怕大队长已经把最轻省的活计派给他们这群身娇肉贵的知青们。
每一天的劳动之后,若是没有及时的按摩揉捏,第二天身体酸痛得像是被大卡车碾了一遍又一遍。
昭明带的跌打酒就成了救命膏药,每天不搓一搓都不舒坦。旁人见他用得好,也会来借,哪怕就擦了一点点,借的次数多了,用得也快。
同伴里没有脸皮厚的,对此都有些不好意思,昭明倒是不在意。
用吧,过些时候习惯了,就用不着了。
这倒是真的,至少老知青们全都习惯了每日的劳动。
昭明这样客气,同伴也客气,有什么大家用得上的就没有藏着掖着。要说也是前辈起的头好,第一批的知青大都是和气的,第二批留下的也都是安静的,他们新的一批知青也学着来,来了这么久,别的不说,至少没红过脸。
准备开辟了院子种蔬菜,知青们就去村民手里买了一些种子,村民们虽然看不上这群身娇体软的年轻人,却还是热情的性子,纷纷说不用,伸手就抓了一把种子,也不要他们的钱。
知青这边也客气,若是手里有些什么零碎的零食小吃,顺手也给村里孩子一把,还了人情。
一日有雨,村里没什么活,村民们都在家里修理一下农具,知青们带着斗笠在翻地。昭明背着一个背篓去了一趟县里,他是偷偷去的,没有打报告,这些年也管得不严,路上虽有巡逻队,甚少抓着人盘问,他就大大方方去了。
他在供销社买了些吃的用的,再去药店买了配跌打酒的药。
他的背篓里原本就放着前些日子拿出来的水果,这次便不拿水果了,他拿了两斤肥肉,还有八斤的糯米。一日他只能拿一次,最多十斤,没有种类限制。
回来后,他把两斤肥肉给了小余同志。小余同志拿出一个本子记账,直接换算成钱。如今买肉还得肉票,换算成钱是昭明吃了亏,但他不在意。
小余同志熬了一小罐的油脂,多余的油渣攒起来,日后炒青菜的时候放一点,也就有了荤。在乡下几年,便是最手松的同志都学会了精打细算,城里时候拿着当零嘴的猪油渣都要分开几次吃。
便是如此也被村里人嫌奢侈,纯正的劳动妇女,用油都是纱布沾一点在铁锅一抹,就算是炒菜,不像是知青,用筷子划一大块。
其他人知道昭明从县里过来,还买了些水果,他们就拿着自己的麻花、蜂蜜、肉干等等东西去换。小余同志手里好东西多,她拿着一罐铺着厚厚油脂的蘑菇酱和昭明换了两个甜瓜,别人是没有这么奢侈的,最多就是一个,再少一点,两个人一起换一个,再分开吃。
过了农忙时节,新来的三个知青终于也适应了干活的节奏,昭明的跌打酒就存封进了箱子底。
村里的冬小麦收了一波,因为种的不多,分到村民手里的也不多。这次分粮,新来的知青来得晚分的少,每个人只有几斤,小麦更只有几两。这么点东西,放在手里做什么呢?
每个人拿出二两小麦,村里有石磨,咱们磨出粉包饺子怎么样?一个人提议。
不年不节的,吃饺子做什么?不如咱们做麦饼吃吧?圆脸的知青边说边做着手势,我看咱们厨房就有土烤炉,还有前些日子村里送来的梅干菜,做梅干菜麦饼最好吃。
干巴巴的,哪里好吃?
不一样。我们老家的麦饼啊,皮像纸一样的薄,隐隐约约透出一层差不多薄的梅干菜馅儿,咬下去酥、脆、香、咸。那馅儿也不一样,拿上好的五花肉和梅干菜一块儿炒,加入冰糖、生抽、小葱,新小麦的面,撒上一层白芝麻,裹着布满油脂的馅儿,咬下去啧啧啧,满嘴流香,越嚼越好吃。
圆脸的知青脸上生出无限的向往怀念,默默的吞了一口又一口的口水。
众人被他说得嘴馋,忍不住看向大厨余知青。
余知青虽然长得娇小,却很有大师傅风范,她淡定得一点头,能做。
不然,做麦饼尝尝看?大家犹犹豫豫的。
新收的小麦做的麦饼,得多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