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狼狈,他仍然声嘶力竭地辱骂着:陆霄这个贱种!千刀万剐的贱种!
秋雨桐忍了忍,对狱卒道:开门。
狱卒为难道:公子,这不大好吧陛下说了,要以公子的安全为重。
他这个样子,伤不了我。你在走廊那头候着便是。
狱卒犹豫了片刻,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公子,小的在那头等着。就一刻钟。
秋雨桐点了点头,走进水牢。
他站在水池旁边,垂眸望去:陆炎德。
陆炎德停止了叫骂,瞪大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秋雨桐,哑声道:是你?
是我。秋雨桐静静看着他。
陆炎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忽然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竟然还有脸来见本王
他说着说着,陡然激动起来: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早就跟陆霄串通好了?一起陷害本王?是不是?!晋王府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五口,你们,你们连两岁的稚儿都不肯放过,都要一起流放采石场
你意图弑君,本来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妇孺流放塞外采石场,已经是网开一面。秋雨桐淡淡道。
意图弑君?本王意图弑君?哈哈哈哈哈哈陆炎德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秋雨桐蹙眉道。
雪容啊雪容,你是装不懂呢,还是真不懂?陆炎德低声嘶吼道,这他妈都是陆霄那个贱种给我下的套!这一切都是那个贱种做的!那个下贱的狗杂种!!
他整个人几乎癫狂了一般,满嘴都是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一会儿骂陆霄是下贱的狗杂种,一会儿骂秋雨桐是万人骑的表子。
秋雨桐低垂眸子,任他辱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炎德连嗓子都骂哑了,才不得不住了口。
他呆呆望着秋雨桐,过了片刻,两道眼泪忽然流了下来,颤声道:雪容,就算本王求你了,救救本王,好不好?
秋雨桐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雪容为什么要救你?
他这话里的雪容,自然指的是死去那位雪容,只是听在陆炎德耳中,变成了自称。
你忘了吗?是本王把你从勾栏院里赎出来的。不然的话,你一个清倌人,被曲家那两个变态兄弟买下了初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这个人,你这条命,都是本王的!
秋雨桐心中一阵极度的厌恶,连话都懒得说了。
陆炎德苦苦哀求了秋雨桐许久,各种涕泪横流伏低做小,秋雨桐丝毫不为所动。
陆炎德喘了几口气,神色愈发绝望,忽然哑声吼道:你以为本王死了,你就能跟陆霄逍遥快活了吗?别忘了你身上的寒毒!冰蚕碧血蛊,世间无人可解,屠仙师已经走了,你也得陪着本王一起死!
秋雨桐心中暗叹,忍不住摇了摇头:雪容是为了救你,才抢着服下了冰蚕碧血蛊,你就这么希望雪容死?
陆炎德狞笑一声:你这种身份,能够陪着本王去死,是天大的福气。若不是本王,你早就被曲家兄弟玩死了,还能有今天?
秋雨桐看着他那张毫无悔意的脸,心中忽然为那位雪容公子一阵难过。
其实,他也没能熬到今天。秋雨桐轻声道,他早就死了。在进宫的第一天,他就死了。
陆炎德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小雪容啊,你是疯了吗?
秋雨桐轻轻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珠里却毫无笑意:陆炎德,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你什么意思?
六年前,你在乌叶林猎场吃的亏,全都忘了?秋雨桐盯着他,声音又轻又缓,我记得,那一剑,把你吓得屎尿齐流,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陆炎德的笑容凝固了。
他呆呆望着秋雨桐,仿佛见了鬼。
过了许久,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秋雨桐明明已经飞升了
秋雨桐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你陆炎德涩声道,你真的是秋雨桐?
你说呢?秋雨桐反问道。
陆炎德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我就觉得你有点古怪你,你为了陆霄,又借尸还魂回来了?怎么,你的徒弟扳倒了我,你来看笑话了?
我没那么无聊。秋雨桐摇了摇头,我今天来到这里,是代替雪容,来见你最后一面。我要用他的这双眼睛,替他看看你最后的样子,为他了结这段因果,让他能够顺利地进入轮回。
因果,因果陆炎德喃喃念了几遍,忽然顿了顿,又道,秋雨桐,那你和陆霄,又是什么因果?你这么帮着陆霄,到底是了为什么?
秋雨桐微微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过了片刻,他才迟疑道:自然因为他是个好皇帝,是我的好徒儿。
陆炎德忽然怪笑了一声:好皇帝?好徒儿?秋雨桐,你知不知道,我那皇兄是怎么死的?
他自缢而亡,天下皆知。
不,今天本王就告诉你,陆炎德盯着秋雨桐,一字一顿道,我那位皇兄,是被他的亲儿子陆霄,亲手用一张三石的硬弓活活绞死的。
你说什么?秋雨桐愣住了。
你不信?当时,我就躲在侧殿柱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皇兄一直苦苦哀求那个贱种,可他根本就不为所动那张硬弓的弓弦,发出的那种吱吱吱的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个贱种绞死皇兄之后,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他对外面那些人说,皇兄自缢殡天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很,还很沉痛,一点都没有颤抖。秋雨桐,他是不是也这么对你说的?你真的觉得,自己了解这个徒弟吗?
秋雨桐冷冷道: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信不信,都无所谓。陆炎德笑了笑,对了,他是不是还跟你说,因为先皇殡天,三皇子又战死白芦荡,江氏整个人都发了疯,亲手掐死了十一皇子?
陆炎德,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秋雨桐心中一阵烦躁。
那本王就告诉你,江氏的大儿子,三皇子陆霖,是陆霄送进白芦荡的。而江氏的小儿子,十一皇子陆雯,是陆霄当着江氏的面,亲手掐死的。陆炎德轻声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大权在握,陆霖和陆雯,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这些事情,他告诉过你吗?
秋雨桐没有回答,他轻轻抿了抿唇,脑子有些乱。陆炎德说的这些事情,和过去陆霄告诉他的,完全不同。
他定了定神,才道:陆霖和陆雯人都死了,自然随你胡说。
陆炎德微微一笑,此时此刻,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几分过去的王爷气概:秋仙师,本王过去以为,陆霄做事如此心狠手辣,却偏要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只是想要欺世盗名。不过本王如今有了其他想法。
他盯着秋雨桐,缓缓道:他只是想在你面前装样子而已。
秋雨桐蹙起眉头: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装样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是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