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子从柜中取出一幅画卷,递给夏景生。
夏景生将那泛黄的画卷展开,上头是一位女子的画像,眉眼间与孙闻溪十分相似。
夏景生心中隐隐有一猜测:这是
画上之人,可能是孙闻溪的母亲。凌霄子说。
彭月的画像被挂在慈幼院的内室,而孙闻溪母亲的画像则在凌霄子手中。
如此说来,她们二位的确是故交?夏景生惊喜道。
此事说来话长。凌霄子的目光深沉而悠远,他注视着夏景生,却像是透过夏景生在看什么人。
当年我与你娘一见如故,也曾秉烛夜谈,她与我提及画中女子的事。
原来,当年彭月只身一人上路,没曾想路上遇到了凶恶的马匪。
匪队已然挟持了一名人质,抢掠了好些财物,见彭月孤身一人,又长得漂亮,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彭月却不是吃素的主,三两下便叫那群绑匪知道厉害,并将那被匪队劫持的女子救出。
与彭月不同的是,那女子全然是个弱质女流,并不会武,本是由卫队护送到桂城,投奔当时的剿匪司令的。
却没想到,半路上被悍匪小分队给劫了去,也幸亏女子命大,遇上彭月,这才脱险。
彭月自己也是偷跑出来的,为了躲避追缉,一直以来过着昼伏夜出的日子,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将那女子一路送抵司令官的临时驻扎地。
一路上,她教那女子如何用小刀防身,如何在荒郊野外自保,两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神奇的是,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窘境,默契地没有打听对方的家世。
实际上,如果彭月有私心,只消打听一下,彼时驻扎桂城的司令官姓甚名谁,就能轻易知道女子的身份。
可她没有这么做。
临别之际,两人约定,如果有缘,在茫茫人海中定会再次相遇。
后来,彭月凭着记忆,请人绘制了这幅肖像,也算是给这段神奇的缘分留下一丝念想。
你娘去世后,这幅画便辗转到了我的手中,当日我与那孙家小子会面,一眼就认出他来。凌霄子慨叹道,可见,你们是真有缘。
夏景生看着画像中明眸浅笑的女子,心念微动。
彭月一直不知道,她想要找的人,在离夏府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处慈幼院,而彭月的画像,也被挂在那慈幼院的内室之中。
两人就这般,擦身而过。
好在,她们的孩子,并没有错过彼此。
夏景生听往事听得入神,连手中的茶凉了都未曾发觉。
半晌,他回过神来,方才想起正事。
玄虚的伤未能对症下药,所以迟迟不见好。夏景生此番,专程向凌霄子请教:敢问师父,这方子里的水蛭,可否以他物代替?
他物?不可。凌霄子否决道,此方缺任何一味药,都无法起效。
夏景生满怀的希望,被浇了盆冷水,正失落间,却听凌霄子说:不过,除了改方子,还有一个法子可救玄虚。
凌霄子就着脖子比了个抹刀的手势。
转瞬间,夏景生明白了凌霄子的意思。
师父的意思是,将那秦昭志超度了去?夏景生摇头道,此事谈何容易,秦昭志背后或许还隐匿着旁人,敌在暗我在明,连鬼差都奈何不了他。
凌霄子沉吟道: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
玄虚是出家人,你让他杀生,无异于把他往死路上逼。即便他愿意喝药,一身修为也废了凌霄子的话十分客观中肯。
眼下,的确只剩一种办法。
玄虚是因为那鬼魂而受伤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啊。凌霄子一下子看透了其中的关键。
夏景生思虑良久,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他将法坛设在秦志昭熟悉的地方江城大学。
大学向来是个神奇的存在,学生一面接受新思想的熏陶,一面又求神拜佛,想要顺利通过考试。
夏景生事先跟校方打了招呼,本想着会被拒绝,不料却得到了支持。
校方人员早就听说过夏景生的事迹,当初仁雅中学的事,在整个江城都传遍了。
这会儿夏景生来了,接待人员便巴望着,他能给学校的风水指点一二。
夏景生看穿了校方的心思,仔细看了看江城大学的风水格局。
整体而言,江城大学的风水布局考究,基本没犯什么忌讳。夏景生指出几处小问题,校方也积极地改进。
夏景生按周易之数,选定了藏书楼二层的平台设法坛。
与第一次的集体法事不同,这一次,夏景生只针对秦昭志一人。
超度的基本步骤大同小异,不多时,夏景生察觉四周的空气逐渐变冷。
起风了。
那香案上的烛台忽明忽灭,是他来了。
夏景生丝毫不绕弯子,直呼其名:秦昭志。
这一次,秦昭志的情绪很平稳,他如同牵线木偶般,垂首而立,默不作声。
丙寅年九月初三失足落水,魂魄快快归位夏景生念道。
秦昭志似有所感,他缓缓挪动着脚步,跟随着那经文,走向黄泉道。
夏景生领着他,已然瞧见前方酆都城的门楼,却忽然听见一把清脆的女声:呀,这是在做什么?
夏景生眉头一皱。
却见那秦昭志忽然失却了理智,他不愿再往前走,疯了般地挥舞着手臂往后退去。
鬼差想上前拿人,可那铁索还没碰到秦昭志的魂魄,就已被挣开了。
是你,是你害我!秦昭志眼神阴毒地瞧着夏景生,是你诓我!是你诓我!
夏景生试图擒住秦昭志:我没诓你,你早已死去,黄泉路是你最后的归宿。
秦昭志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拼命挣扎、退却,体内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夏景生只觉得胸口一疼,功亏一篑。
藏书楼中,夏景生猛地挣开眼睛,他的后背已全然被汗水浸湿,衣衫粘连在背上,被风一吹,有种奇特的凉意。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子,正一脸惊慌地看着法坛。
你是何人?夏景生哑声道。
我我是江大的学生。女生一说话,夏景生便皱紧了眉头。
就是方才那把突如其来的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女生怯生生地问。
夏景生一阵心烦,赶在耐心消耗殆尽之前,他漠然道:你不需要知道。
女生瞧出他的不快,识相地保持沉默。
我已命人封锁藏书楼,你是怎么进来的?夏景生狐疑地看着女生。
那女生的模样十分乖巧,一双剪水般的秋瞳,极易叫人心生怜惜。
我今日值日,负责打扫藏书楼女生怯生生地说。
夏景生一阵头疼,想到差一点便成功的超度仪式,语气不由地冷硬起来:你没收到消息?
女生一脸茫然地摇头。
夏景生挥挥手,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