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生对此是无所谓的,脸上也不见喜色,围观的群众也是一脸凝重。
樊烬咬着牙,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全然不能接受自己连输三场的现实。
按照规矩,获胜者要在下一次大劫来临前守护大家,既如此,这份重任就交给夏先生苗姑话音刚落,夏景生便出言反驳:何时定下的规矩?我并没有答应!
你既已答应参加比赛,便是答应了留下。苗姑的话,让夏景生醒悟过来,他这是中了圈套。
本以为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比试,不料却还有后话。
若知道比试的结果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夏景生从一开始便不会答应。
因此,他坚持道:我没答应过,也不打算答应。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对夏景生的态度感到不满。
对苗人来说,能被赋予守护寨子的使命,是一种荣耀,更是对自身能力的肯定。
他这是什么意思?临阵脱逃?!
我看不能把大任交给他!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夏景生神色不变,他直视着苗姑的眼睛,坦然道:若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
如此一来,整个获胜的场面更尴尬了。
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抗议声,苗姑皱眉道:先散了吧,此事容后再议。
人群散去后,一群激进的苗族青年大步上前拽住夏景生的衣领。
你当这比试是什么?大劫当前岂容你儿戏?!青年龇牙咧嘴地盯着夏景生。
夏景生用力掰开他的手,从容道:那是你们的劫数,不是我的!
你也是我们黑苗族的一员!就是,你身上流着我们族人的血!见夏景生油盐不进,苗族青年纷纷开口劝道。
夏景生听着他们不甚熟练的汉话,轻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何必跟我说汉话?不若直接说苗语?
话音落下,苗族青年们哑口无言。
他们得承认,夏景生是不一样的。
他穿的衣服,他的言行举止,他的姓氏都是一个外乡人。
即便他身体里流着彭月的血,可到底不是在寨子里长大的,跟这儿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当年我母亲从苗寨逃跑,被你们称为叛逃,你们就那么确信,身为她儿子的我,不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剧变。
夏景生点破了他们此刻最忧虑的东西,当年彭月出走前,尚且在寨子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夏景生却完全没在寨子里生活过,他们真的能放心地把苗寨的安危交给夏景生来守护吗?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一群苗寨青年怒气冲冲地瞪着夏景生:难道你想看到我们的家园被毁掉?!
是你的家园,不是我的。夏景生说。
青年不理解夏景生的冷漠,他是如此地热爱苗寨,可夏景生却无法感同身受。
够了!最终,还是苗姑出面叫停,夏先生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们再行商讨。
转身之际,她深深地看了夏景生一眼,见夏景生脸上,仍旧是一派无悲无喜的淡然。
等众人走远,夏景生才轻轻地嗤笑一声,动身离去。
苗族青年们彻底被夏景生的态度激怒了,他们走在路上,鞋子把草地踩得吱吱响。
苗姑出言警醒道:不要拿生灵撒气!
青年们不忿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他那副样子,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看还是让樊烬来吧,夏景生能力强,可他根本看不起咱们。
苗姑叹息道:夏景生说得没错,是我们给他设了圈套,没有告诉他实情,他生气是应该的。
寨中长老忧心忡忡:眼下该怎么办?
夏景生有能力,却与苗寨离心,愿意守护苗寨的,能力又不足。
一时间,众人一筹莫展。
樊烬跟在队伍的最后,一言不发,他倏地抬眼,怨怼地瞧着一众人等。
樊烬,你怎么看?有长老提及他的名字。
他敛下目光,冷声道:若想让夏景生效忠苗寨,也不是没办法。
哦?什么办法?众人被他勾起了兴致,却见樊烬目光一闪,不说话了。
你别卖关子,快说,什么办法?一众青年急切道。
樊烬仍旧沉默着。
他不说,苗姑和长老们已经意识到了樊烬所说的法子,不由地反对:不可!那是禁药!
一提禁药,大家恍然大悟,可随即也面露难色。
在黑苗寨中,有一种药,服后会让人记忆全失,并且服药者会爱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若让夏景生服下此药,他过往的记忆会被全盘抹杀,如果将他的记忆重新编造,便可让他效忠于苗寨。
不可!彭田反对道,禁药一旦服下,便无药可解!
师父,优柔寡断,难成大器,这可是你教我的!樊烬扬起头,眼神狂乱地与彭田对峙。
我说了,不可!苗姑的决断不容置疑。半晌,樊烬低下头去,藏住那怨毒的神色。
因着彭田的反对,给夏景生下禁药的法子被否了。
却说夏景生回到房中,丝毫不知自己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算算时日,他已离家多时。
他取出行囊中的信纸,提笔写下:闻溪吾爱,甚是想念
成婚以来,他们二人第一次分开如此之久,夏景生有许多话想对孙闻溪说,那信纸写了满满三页,仍旧诉不尽心中的思念。
待夏景生将信写好,天色已暗。
他看着窗外灰蓝的天,招来信鸽,将那信筒绑在信鸽脚上。
早去早回。夏景生拂了拂信鸽的灰羽,抬手将信鸽放飞。
在这寂静的夜里,寨子里有人辗转难眠,彭田照例服下安神茶,却毫无困意,只倚在竹窗上,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姑娘是在为夏先生的事烦心?笋芽是在彭田身边伺候的人。彭田一辈子不会有婚姻,笋芽也是族人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人,会一直陪伴苗姑。
彭田摇摇头:我是在想樊烬。
依我看,樊烬已经很用心练习了,姑娘也不必对他太过苛责。笋芽劝道。
彭田笑笑:我不是指这个,他进步很大,我是知道的,可这孩子心太冷,长此以往,只怕会酿成祸害。
笋芽惊讶道:姑娘,樊烬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你不是还夸过他心性纯良吗?
的确,当初彭田是夸过樊烬心性纯良,可现如今,彭田却觉得樊烬变了。
特别是在夏景生到来后,樊烬表现出了极强的胜负欲,当然,胜负欲强未必是坏事,可樊烬行事却处处透着极端和心狠。
譬如在那鳄鱼潭中,樊烬刺向夏景生的一刀。
在那样的情境下,樊烬首先想到的,是把夏景生推出去。
同理还有在藤蔓上遭遇蜂袭,夏景生向樊烬伸出援手,可如若在藤蔓上的人是夏景生,彭田知道,樊烬必定不会伸出援手。
寨子里有禁药,是每个苗寨青年都知道的事,可只有樊烬会想到给夏景生用禁药。
凡此种种,都透露出樊烬的心狠,这才是彭田不敢把守护寨子的任务交给樊烬的原因。
但愿,真的是我想多了。彭田叹息一声,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