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夫人不解道:可我分明记得,这佛像是老爷请高僧用纯金打造的,重量和用金都有记载,不可能有错。
这时,下人前来禀报说,丫鬟春分回来了。
麦夫人收拾心情,责问道:春分,你向来负责芸娘的饮食起居,这府里每月按例给各房拨银子,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府里克扣他们母女俩的月例了?
春分脸色一白,讷讷地不敢说话。
夏景生打量着春分手腕上的镯子,问道:佛堂里的那尊佛像是怎么回事?
春分一听,脸色登时更难看了,她哭丧着脸:佛像真不是我换的,夫人明鉴啊。
麦夫人脸色一凛,立时听出了话里的漏洞,她冷声道:春分,你怎么知道佛像被人换了呢?夏先生并没有明说。
夏景生指了指春分的手腕:你手上这款镯子,可是和田记今夏出的新款?
春分连忙遮住腕子,麦夫人却快她一步,将她的手拉过来,一撸袖子。果然是和田记的镯子,麦夫人狐疑道:和田记的玉镯件件皆是上品,你哪来那么多钱?莫不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月例钱被你拿去了?
麦夫人原本就这么随口一说,但见春分异常紧张,整个身子抖如筛糠。
麦夫人登时严肃起来:真被你拿去了?!那这佛堂里的佛像,莫不是也被你拿去当了?!
夏景生:春分,你跟芸娘诉苦要钱。芸娘没有现钱,就拿首饰让你去典当,你每次都从中抽取一小笔袋入囊中。甚至连这佛堂里的金身佛像,你也动了歪心思,把真佛像拿去典当,再换一尊泥塑的假佛像来冒充。你知道芸娘性子柔顺,被苛待了也只会憋在心里,今日你照例出门典当,可你没想到芸娘会参加大小姐的生辰宴。
春分涕泗横流,跪在麦夫人面前:夫人,我求求您,我真没做过,求求您替我做主啊。
夏景生:做过与否,只要到典当铺中一查便知,如今全城的典当铺都登记在册,只要找到那佛像,两相一对照,自然真相大白。
见麦夫人当真动了心思,原本还一口咬定没做过的春分气势立马弱了,最后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与夏景生所言相差不远。
第十三章
你这恶仆,手脚不干净,麦家留你不得!麦夫人看向床榻上的芸娘,夏先生,芸娘这病久治不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姨娘常年累月呆在房内,鲜少出去走动,终日与蜘蛛精怪共处一室,这才染上了恶疾。如今病原已除去,不日便会康复。
如此便好。麦夫人说着,把一个锦盒塞给夏景生,这是诊金,还请夏先生笑纳。
夏景生回到花厅时,好戏已然开场。
兰承云身着桃粉色戏服,头戴皎月色的点翠银丁,柔婉地唱道:把骄骢系软相思树,乡泪回穿九曲珠。销魂处,多则是人归醉后,春老吟余。
今天这出唱的是《折柳阳关》,夏景生寻了个空位坐下,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阵不成调的哼唱。
转头一瞧,孙闻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之人,只是口中的唱词却错了大半。
夏景生没忍住轻笑出声。
孙闻溪挑眉道:你笑什么?
笑你唱得好。
哪里及得上夏大少,你可是兰老板的座上宾,想必这几折子戏,早已烂熟于心了。
夏景生并不接话,只是跟着台上人轻哼出声。
明明声音很小,听在孙闻溪耳中,却盖过了台上的主角。
原来夏景生的嗓子,唱起戏来这么软,这一刻,孙闻溪算是真正领会到了,何谓靡靡之音。他学着夏景生的样子,双目微阖,指节轻轻地打着拍子
虽然唱词仍旧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唱完这一折,兰承云便没有戏了,他换回常服,清俊的眉眼更显温和。
孙闻溪的目光早黏在了兰承云身上,人一出现,他就跟了上去。
兰承云正端着餐盘挑选吃食,孙闻溪便凑上去:这雪花酥甜而不腻,你尝尝。
兰承云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甜食。
孙闻溪:这道黄焖羊肉也很不错。
兰承云:羊肉膻味重
一连碰了两次壁,孙闻溪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餐食,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静默了一阵,孙闻溪笑道:今天的戏唱得真好。
兰承云:谢谢。
他总是这样,温柔得体,轻声细语,孙闻溪说一句,他便答一句。
美则美矣,却不免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孙闻溪不想唐突美人,想说的话在喉头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把油腻腻的声音:美人,陪哥喝一个。
在麦琪的生日宴上如此放浪,孙闻溪正纳闷是谁这么不长眼,一转身瞧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拼命往夏景生身上凑。
那男人显然醉得厉害,脚步颠三倒四,差一点就撞夏景生身上了。
夏景生没说话,脸上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
那男人仍不死心,夏景生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眼看就要抓住夏景生的手。
两人之间忽然多了个第三者。
孙闻溪皱眉挡开男人的手,把酒杯往夏景生手里一塞: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不料那男人对搅局的孙闻溪很是不满,嚷嚷道:你谁啊,打扰我跟美人喝酒。
他脚步踉跄着,仍试图朝夏景生扑去。
孙闻溪被他弄得心头火起,刚想动手,却听夏景生道:你若能赢了我,我便陪你喝这一杯。
赢?醉酒的男人脑子不活络,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好,我赢了,你就陪我喝。
夏景生冷笑:那若是你输了呢?
输了随你处置男人脸上带着色眯眯的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可是你说的。夏景生眸中泛着冷光,指着一旁桌上的牌九,白玉牌九,一把定胜负。
刚要摸牌,孙闻溪抬手拦住了他:你行吗?
夏景生凑近孙闻溪的耳畔,轻笑道:孙少若是担心,就替我摸牌吧。听说,孙少是牌九的高手,赢遍北地无敌手。
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耳际,孙闻溪心头一颤,怔怔地看向夏景生。
夏景生示意他摸牌。
他按住夏景生的肩膀,倾身摸了两张牌。
孙闻溪:那你可看仔细了。
开牌的一瞬间,夏景生瞧见孙闻溪指下一动。
双天牌!这是牌九里最大的对子。
围观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孙闻溪冷笑着把牌往桌上一扔:我赢了,人随你处置。
慢着!这一激,方才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总算清醒了几分。
当看清对面的夏景生时,他肠子都悔青了,江城谁人不知,夏景生是玩牌九的绝顶高手。
放在平日里,就是再垂涎夏景生的美色,他也不敢乱来,岂知酒壮怂人胆,这一回摸了老虎的屁股。
而今骑虎难下,他哑着嗓子开口道:夏大少,你这找的帮手,胜之不武啊。
夏景生一双眼睛盯着那男人,直将他瞪得冷汗直流,才嗤笑一声:看来是不服气,也罢,我再陪你玩一局。你来洗牌吧,免得又说我胜之不武。
等男人战战兢兢地把牌洗好,夏景生扫了一眼,抬手拣了两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