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走来,热泪盈眶,要来行礼,“公主,不记得也没关系,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好。”
眼前的妇人有些面熟,清河想起王悦的话,忙道:“纪丘子夫人免礼。”
曹淑大喜,“公主认出我了。”
清河心想,都是王悦帮我作弊。
上了牛车,换成荀灌和曹淑陪着清河。这两人很是热情,肚子里憋着至少一万个问题,可是王悦方才千叮万嘱要她们不要吓到清河,只好又憋回去了。
曹淑还好,见到亲生女儿活着回来、能喘气就行,她别无所求,贪婪的看着清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荀灌就不行了,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孩面对案几上的糕点,看得到吃不到,把她急的坐立不安。
曹淑看着清河,清河一直好奇的看着传说中的女英雄,少年成名,她以为是个四肢粗壮的女汉子,但并不是,荀灌的腰肢比她还纤细,穿着戎装,也可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姑娘。
嗯,就是胸……太平了,没有起伏,当然,也可能是穿着软甲的原因,掩盖了性别特征。
清河崇拜女英雄,偶像在前,又一直听王悦说荀灌是她的好朋友,是建邺城唯二可以信任的女性——另一个是曹淑,于是将“少说少错”的原则抛到一边,好奇的问荀灌:“听说灌娘一己之身,杀出重围,去荆州搬救兵,我很是佩服。”
荀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公主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确实能打,一个人别说打一千人,就是打一百个我也打不过,实则那晚我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才勉强突围……”
荀灌把雨夜突围还有王悦周抚过去接应的过程讲给清河听,“……其实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死去的三十九个荀家部曲,还有王悦他们的帮忙外人是不知道的。江南这边士气低落,急需制造一个英雄来鼓舞民心,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变成我孤身一人突破前任围困了。”
荀家、百姓、军队,江南盟主都需要荀灌当英雄。
清河听了,很是感叹,“时势造英雄,灌娘莫要自谦,他们选择了你一个女子之身当英雄,是因灌娘一直拥有杀敌的本事和勇气,单是带着三十几个人就敢闯出城,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荀灌眉开眼笑,“王悦说公主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看未必,公主这张嘴一直甜的很嘛。”
荀灌和她谈笑自若,清河慢慢不紧张了。
曹淑说道:“我们已经为公主选了一个清幽的别院,公主且先住下,这些日子会有不少人来拜访公主,公主只需见江南盟主,其他人我和灌娘来应付。”
江南盟主司马睿是琅琊王,按照大晋的爵位,他只是个郡王,至于盟主的位置,是王导他们自己编的,并没有得到大晋正统的承认——也没法承认,毕竟大晋已经亡国了。
所以,江南盟主只是个地方割据的政权,清河是惠帝和羊皇后之女,嫡出公主,身份血统自然比江南盟主要高。
所以,清河不需要去拜见江南盟主,反而江南盟主需要拜见她。
但是,清河毕竟是个亡国公主,她是来投奔江南盟主,将来要在盟主的地盘下生存,那么现在最好的处理的方式,就是各自心照不宣,维持表面君臣关系,但是江南盟主要见清河,清河必须给面子。
这些复杂的原因,王悦在船上已经解释过了,清河似懂非懂,她现在一切都仰仗王悦,除了听话,她也没其他选择。
我真是太没用了。清河点点头,“我听夫人的。”
到了别院,这里其实是纪丘子王导的家产,被曹淑收拾出来了安置清河。
清河在曹淑的引导下登堂入室,曹淑说道:“一切都按照公主在未央宫的偏殿布置的,只是那些旧物都丢失在洛阳了,我搜罗了一些仿品摆出来,希望帮助公主记起往事。”
清河自是谢声不迭。
以前无论曹淑为清河做什么,清河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从小就习惯了曹淑疼她,宠她,现在看到清河如此拘谨疏远,曹淑心里很难受,面上还要保持微笑,“我为公主请了建业城的名医,公主是先休息,还是要他们进来瞧病?”
清河其实比曹淑还着急,失去自我,她急需找到自己,忙道:“我不累,宣他们进来。”
曹淑找了三个名医,其中一个就是荆州城为清河针灸开药的大夫,他晓得清河过往病史。
最后,清河喝了一肚子药,头上插着疏通筋脉的针,像个小刺猬似的躺着。
吴兴郡草包大夫的药,清河喝了就睡,但是名医的药,清河不仅不想睡,她还头疼。
这个大夫坚决不给清河开嗜睡的药物,越疼越扎,越扎越疼,清河简直怀疑这个大夫和自己有仇。
幸好,每次疼的时候,荀灌给她讲过去的事情,王悦在外面弹阮,转移清河的痛苦,她才觉得略好些。
把自己弄丢了容易,找到了自己可要吃大苦头。
大夫的针灸加药物,还有荀灌曹淑的讲述,清河脑子里那些浮光掠影般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了。
就像拨开了层层迷雾,那些记忆露出了真面目,清河有时候不堪重负,她完全想不到自己居然经历那么多,她看着镜中的人,我是她吗?我愿意成为她吗?
就在清河渐渐恢复记忆时,从中原大地传来消息:大晋又又灭国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洛阳城破,永嘉帝投降,梁皇后自杀殉国,羊皇后被掳走,成为中山王妃。然而大晋还没有死透,自己册封的皇太子司马邺不顾荀灌之父亲,荀崧的劝告,执意离开宛城,去在长安称帝,国号建兴。
这个皇帝有名无实,他当了皇帝,却没有人听他的,他下了勤王诏书,要天下兵马来长安,但是无人响应。
因为长安周围全是汉国的势力范围,就是一座孤岛,且长安周围都是平原,没有天险可以守护,任何军队去长安,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无论司马邺如何呼吁,始终无人响应,这个临时朝廷穷得连饭都没得吃,大臣们要去野外收割野谷子充饥,司马邺吃的是酿酒用的酒曲米饼,比乞丐好一点罢了。
最后,司马邺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投降,他坐上唯一的牛车,睡在棺材里,口含玉璧,向中山王刘曜投降。
这一次,大晋才彻底玩完。
第124章舔狗到头,应有尽有
本来大晋的亡国之君是永嘉帝司马炽的,皇位是最大的诅咒,令人头脑发热,飞蛾扑火般冲向死亡。
司马邺不听荀崧的劝告,坚持要去“孤岛”长安称帝,自以为当了皇帝,天下人都要听他的号令,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上赶着去抢亡国之君这顶黑锅背着,谁都拦不住啊。
年仅十八岁的建兴帝司马邺关着上半身,口含玉璧,躺在棺材里,被一头饿得半死不活、瘦骨嶙峋的牛拉出城,见惯了各种成王败寇场面的中山王刘曜都不仅心生同情:能把皇帝当成这样,古今绝无仅有了。
刘曜接住了司马邺嘴里的玉璧,脱下自己的战袍,披在年轻的亡国之君身上,一把火烧了棺材,接受了司马邺的投降,命令军队不要伤长安城的百姓和朝廷官员——基本上都饿得奄奄一息,这群人毫无反抗之力,对汉**队没有威胁。
司马邺毕竟年轻,有一股热血在,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甚至亲自披挂上阵,几次击退过杀神刘曜的攻击,现在沦落到开门投降的地步,刘曜心中对这个年轻的亡国之君其实心怀钦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