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夕,不夜山上一派岁月静好,人间却下了一场春雨。
师萝衣在发出无数仙鹤的时候,还不知外面因为自己的仙鹤,如何天翻地覆。
明幽山下的酒肆前,一个绯衣少女已经饮了两日的酒。大大小小的酒坛堆了一地,店家看得发愁,生怕这少女喝死在这里。
他唯唯诺诺劝了好几次,得到的始终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滚”字。从她眼里看到了杀意,店家也不敢再吱声。
卫长渊迎着风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卞清璇。
她把人间的酒当成水喝,在冷漠地看蚂蚁窝被雨水倾轧倒塌。
那些蝼蚁无不挣扎,与命抗衡,却又无能为力。
卫长渊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也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一时几乎有些认不出她,他蹙着眉,上前道:“小师妹,别喝了,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卞清璇回头,眼里带着卫长渊陌生的冷意:“师萝衣要成亲了,你知道么?”
卫长渊沉默片刻,颔首。
事实上,卫家作为修真世家魁首,早早就收到了不夜山发来的仙鹤。但卫宗主只让人送去了贺礼,并不打算前去,一来卫家曾经与师萝衣定过亲,到底尴尬,二来卫家主母新丧,他们参加喜事也不合适。
卞清璇打量着他的表情,半晌嗤笑出声:“那你心里难过吗,卫长渊?要不我给你个机会,放真火把不夜山烧了,他们明日就成不了亲。”
卫长渊眉头蹙得更紧。
他仿佛不认得面前的卞清璇,在他记忆里,卞清璇温柔可人,永远善解人意。她最为善良体贴,明明剑法卓绝,天资聪颖,却为了救人,毅然成为丹修。
她受尽委屈也从不诉苦,关爱同门,还曾为了救一个师妹,险些断臂。
他认得的卞清璇,绝不是眼前这个笑得嘲讽,眼里带着冷怒和暴躁的卞清璇!
尽管她有异常,卫长渊还是蹙眉解释道:“小师妹,你喝醉了。我既然答应过娶你,待你好,心里自然不会再想着萝衣师妹。”
卞清璇一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他说话,眼眶发红,狠意顿生:“谁稀罕!卫长渊,你这个废物,连女人的心都留不住!”
她大笑出声:“你还以为自己心悦我,省省吧,你怕不是刻意忘记,不化蟾的幻境中,你看见了什么,你为了师萝衣,跪在廊下求你父母,我都看见了!”
卫长渊看向她,心里泛出一丝凉意,唇色苍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实话和你说吧。”她面露讽刺,“那日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一场幻境。我不喜欢你,从来就没有。”
卞清璇逼近他,笑得恶意:“师萝衣从来就没撒谎,三年来,每一次,都是我害她的,我故意摘了她的花,又故意令她发怒,好师兄,你倒是从未叫我失望,次次都帮着我啊。”
她满意地看着卫长渊神色怔然,眼眶发红,手指颤抖着。
“怎么,后悔了。”她站起来,抱着双臂打量他,冷声道,“你还有机会,明日便是惊蛰。她以前那么喜欢你,你要去破坏她的大婚,应当不难吧。”
“小师妹,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需知道。你好好考虑,天亮之前,一切都来得及。”
说罢,她等着卫长渊对自己动手,可他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也没抽出他背上的轻鸿剑对她动手。她笑了一声,扔下一枚灵石,走出酒肆,走入风雨中。
卞清璇找了不夜山下一颗树,一面看向不夜山,一面等着卫长渊做抉择。
她睡在树上,心乱如麻,溃散的灵力仿佛她渐渐崩塌的心境。师萝衣如今走的每一步路,都令她恨得牙痒痒。
如非如此,她不会被逼着与卫长渊摊牌,让卫长渊出手阻止。
她还以为知道真相后,卫长渊要一剑捅了自己,卫长渊却什么都没做,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沉默极了,良久闭上眼,连一个骂人的字眼都没有。
这一刻,对于卫长渊,她兴许是有过片刻愧疚的。
但到了如今,卞清璇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在冷冷地等,等卫长渊得知真相后悔不堪,等他发疯去破坏师萝衣的婚礼,她决不许师萝衣和卞翎玉成婚!她不允许他们破坏自己牺牲了所有才换来的局面。
一直等到天色将明,惊蛰快要到来,卫长渊也没动手。
卞清璇脸色阴郁。
“蠢物!”她气得要命,到了现在,卫长渊竟然还不愿伤他师妹,宁肯任由错过,也没有听自己的去闹不夜山。
她低估了卫长渊心中的义,低估了世家教出来公子心里的正直。
她飞掠到不夜山下,掏出体内玉笛,抵在唇边。
卞清璇知道师桓曾在不夜山封印了无数妖兽,既然卫长渊不肯动手,那么自己来。
满山妖兽暴动,师萝衣守着不夜山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成婚。
琉璃玉笛声声飘入不夜山中。
卞清璇第二次在人间动用神器,赤金色眼瞳在夜里若隐若现,天道束缚下,卞清璇仿佛看见天边隐现劫雷,然而她不在乎!总归现在还劈不死她,有本事天雷把不夜山也一道劈了!
正要驱动妖兽破山而出,只见地面钻出无数竹人,飞快布阵,金色牢笼拔地而起,将她禁锢。
卞清璇大惊,想要逃开,一道骨刺破空而出,穿透她的腹部,把她死死钉在地上。
卞清璇怒到极致,眼里冷意蔓延,掌中玉笛飞出去,竟然突破了金色的牢笼,朝山巅之人刺去。
卞翎玉想要躲开,但若他动了,骨刺回防,就无法再困住卞清璇。他冷冷站着,一动没动,任由骨刺穿透自己的心脏,一口血涌出。
同时牢笼之中的卞清璇,也被竹人牢牢封印。
卞清璇躺在阵中,看山巅的卞翎玉走下来,嗓音冰冷:“你早知道我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