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夜生知道,少女回忆中的夜游神,就是他的上任步天渊。都说步天渊无情,但他至少给了女孩一个机会,可说他有情,却又偏偏将她囚禁于此,十年来不管不问。
那少年为何不来找你?
或许他早就忘了我吧。
苏又水眼神哀怨,又握着罗夜生的手道:你也是夜游神,请收了我,我不等了,这人世再无眷恋。
已经等了十年,说放弃就要放弃吗?罗夜生感觉很惋惜,要不在你放弃之前,最后跟我分享一下你的故事?
苏又水点了点头,故事说起来并不长,却是她短暂一生仅有的美好。
水下两人无声交流,而水上画舫重重,灯火朦胧照船影。
岸边三人还在观望,云修立按捺不住要下水,封旭却拽着链条死活不撒手,看不顺眼的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你满脑子就只有你女人,从没把兄弟放在眼里!
你这蠢货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他是男的,男的!
游光专注地观察着水面,忽见河上映照着一团明亮的光簇,他猝然抬头,果见夜空里飘着一道灼灼人影。那人周身燃烧着烈焰,赤发红袍猎猎翻舞,正虎视眈眈地俯瞰着他们。
不好,快下水!游光旋身一脚,把云修立和封旭都踹下水,自己则掠足闪开。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团鬼火从天而降,轰然一声砸落在岸边,霎时砸出一个巨大的焦坑来。
两人惊魂未定地探出水面,只听头顶那红衣人轻蔑道:居然还没死,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再送你们一程!
怎么又是他,真是见鬼了!
刹那间,数不清的火刺从空中急扫下来,暴雨连珠似的。两人立即沉向水中,火刺在水面打出灿然水花,甚至殃及到周边画舫。两艘画舫熊熊烧了起来,人们发出一阵惊恐声,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
这是天降怒火,神要罚世啊!
无辜的凡人们,就这样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封旭正要潜往更深的河底,云修立却用锁链拽住了他,冲他比划了一个往上游的手势。因为他们若藏在水里不出来,祝重黎就会继续在河面作乱,周边那十几艘画舫全都逃不了。
别管了,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封旭用传音术骂云修立,云修立也回他道:跟我上去,把敌人引到别处。
我就不去,你奈我何?谁想被那烈焰真火再烧一次?
再问一次,你去不去?非要我满脸失望地看着你吗?
果真如云修立所料,疯魔的火神四处纵火,顷刻已有六七艘画舫遭到焚烧,不知多少人坠入水中,嘶声挣扎着。一艘正在驶来的运船是避犹不及,火速放帆,全员呐喊着掌舵调头。
还不给我滚出来!祝重黎在空中厉叱道,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浮出水面,甩手便往那边扔出一连串火刺。
那两人穿梭于水中,如江豚一样跃起又落下,身形灵活矫健。火刺紧追在身后打出激昂水花,次次险些伤到他们,都被两人错身避开。谁能料想,平时互殴互骂的两人,配合起来竟是如此默契。
片刻之后,两人终于将祝重黎引到了船只稀少的水域,但此时两人都已是筋疲力竭,无力再潜入水中,只得浮在水面大口喘气。
一道炫目的火光划破夜空,祝重黎出现在两人头顶,红袍翻舞气焰嚣张。他以手托着焰球,傲慢道:两位阴官,可还有什么遗言?
云修立横臂挡在封旭身前,迎视敌人道:听说你在找人?
封旭不甘示弱地挥开云修立,接着问道:那人名叫阿水?
莫非你们知道她在哪儿?祝重黎眼底微微闪烁,周身焰芒似乎弱了下去,但一瞬间又暴涨得更甚。
肯定是你们把阿水藏了起来!说着那焰球就当空砸落,乍然一声巨响,水浪滔天而起,瞬时席卷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口气甩了5章上来,如果可以真想甩全文上来
第24章你甜美如诗
古诗有云,天下明月共三分,扬州独占二分。苏又水便出生在这淮左名都,白马镇上的一户富裕人家。
苏又水,小名阿水,虽然家境殷实,但她并不像其他富家小姐,自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因是妾婢所生,她身份卑微,为苏家人不喜。七岁时她就被赶去厨房当烧饭丫头,穿着破破烂烂的下人衣裳,脸上总是沾满炭灰,吃不上一口好饭。
看着家里的其他小姑娘,一个个锦罗玉衣花枝招展的,苏又水没有自怨自艾,没有妄自菲薄,孤单又倔强的活着。
她自幼喜欢读书写字,每每烧完饭后,便将灶底的草木灰铺开,用树枝在上面练习写字。她最喜欢的诗人是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喜欢他那种辞采华胆、慷慨大义的风格。
她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步入朝堂,成为一名公正不阿的女官。她会用骆宾王的诗来告诫自己:不汲汲于荣名,不戚戚于卑位。
十岁那年,苏家来了一个小哥哥,苏又水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大家都喊他祝郎。祝郎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赤色头发,脸上身上布满紫青淤伤,喜欢咬牙切齿地瞪着别人,对谁都充满敌意。
祝郎的左腿有点瘸,据说是被家里人打瘸的,然后又被亲爹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卖到苏家来当苦工。祝郎平时负责的事情,就是在后院里劈柴,因此常常能看见厨房里烧火的小丫头。
一开始祝郎不怎么搭理苏又水,但她总是冲他笑,还从厨房偷来馒头悄悄塞给他。渐渐的,祝郎的敌意消失了,闲暇时还会跟苏又水聊上两句。唯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才没有锋芒。
祝郎没有念过书,一个字儿都不认识。苏又水便把草木灰铺在地上,用树枝写下诗句,教他念骆宾王最脍炙人口的那篇《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祝郎认真地跟着她学,捏着树枝一笔一划,可总是回头就忘。每当苏又水问起来,他永远都只记得那三个字,鹅鹅鹅??
你呀你,就会鹅鹅鹅!看来祝哥哥真的不适合读书呢。
苏又水没再强求,自己得了空就读书写字,一本《骆宾王集》读了千百遍,早就被她翻烂了,仍然孜孜不倦。
嘿嘿,我这种粗人读什么书,能看着阿水念书就好。
祝郎一边劈柴,一边听着苏又水在厨房里念诗,虽然听不懂,但听着她那清甜软糯的声音,浑身便说不出的舒服。
苏家人是做丝绸生意的,近年来生意渐渐走下坡路,家主每每心情不顺,便会对家中女眷打骂撒气,闹得全家人惴惴不安。
有一次,苏又水不慎打碎了厨房碗具,正巧被家主撞见,遂对其拳打脚踢。祝郎见了,冲上去和家主扭打起来,他一个单薄的少年人,哪斗得过身强体壮的家主,顿时被狠狠收拾了一番。浑身遍体鳞伤不说,另一条腿也被打瘸了。
gu903();那晚两人躲在幽暗的柴房里,苏又水抱着祝郎抽噎了好久,他才十三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遭受百般摧残,命运为何要如此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