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安抚下林州的情绪,让他冷静下来,把事情慢慢展开了详细说。
你说你能听见你爷爷的声音?林机玄问。
是,林州说,我爷爷大概是九年前去世的,在他七七那天,我跟我爸去祭拜爷爷,突然听见爷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幻听,好久不敢应声,回家后我试探着问我爸能不能听见爷爷说话,他瞪着我,让我别胡说,我不敢再提这件事。后来单独去祭拜他的时候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几次之后,才知道爷爷对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跟我说话。
你从来没有跟你爸提起过?林机玄问。
是,林州犹豫了下,说,自从知道我爸和那个男人有那种交易之后,我对他其实有了些防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他知道我能听见爷爷说话,会不会也把我当做祭品他摇了摇头,说,我是他儿子,是林家唯一的后代,他应该不会,但我还是害怕。
你觉得自己是异类,林机玄安慰道,在对家人也失去信任的情况下的确不敢随便告诉他们。
是这个意思,林州摸着脑袋说,我不太会说话,脾气也不好,对不起。
没事,林机玄拉过一旁的椅子,让林州坐下再继续说,你爷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林州说,只是一些闲聊,其实我去的次数不多,这么奇怪的事情谁敢一直往上面凑?我从爷爷口中知道,那片墓地游荡着很多鬼魂,他们每过十年才能投一次胎,只有每十年的中元节,巫女娘娘镇守的鬼门关打开,他们才有投胎的机会。
这么奇怪林机玄蹙眉沉思,如果是风水影响导致的鬼魂不能投胎的话也说得过去,在天斩煞与廉贞山并存的情况下还能繁衍生息子孙多代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样的话,巫女娘娘的存在意义还要深究。
他试探地问:你爷爷有说过原因吗?
没有,林州摇头,有些事情他总是点到为止,然后告诉我,这些事情等我当了村长就会知道。
我知道了,林机玄说,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帮你们解决村里的问题,你不要害怕,跟我说的这些事情先不要告诉你爸,如果有什么最新消息也要及时告诉我。
张林木他会死吗?林州看向林机玄,漆黑的瞳仁里是一望见底的清澈。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长大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林机玄叹了口气,说:我会尽量帮他。
谢谢,林州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一小片淡淡的红,他用力揉了下眼角,说,我也会尽量帮助你们,只是我爸他想到这儿,他神色黯淡下来,仿佛看到了一条漆黑的望不到尽头的绝路,从他把林茂的所作所为讲述给外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是他将自己的亲生父亲推上了一条死路,他不懂外面的规矩和道理,但他知道一件事情,杀人者偿命。
这些年来,在他看得到的,看不到的角落,有多少像宋娟这样的女孩子死在他父亲的手中。
哪怕是为了村子,也是杀人夺命的恶事。
可这件事是他这个作为儿子的人揭发出来的。
林机玄看出林州眼里的彷徨和痛苦,说:大义灭亲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来的,每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都经历了无数的挣扎和苦痛,但最后依然能抬头挺胸地站在阳光下,因为他们心里都有一杆度量标准且掺不得半点假的秤。
林州抬头看向林机玄,忽然有种血脉相连的亲人般的亲近感,他点点头,蜷缩在椅子上的身上一点点舒展开。
村长家,林茂见贺洞渊回房间后,立马把钱活拉到偏僻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见不得光,一旦别人知道你跟我之间做的那些交易,我们都得死!你为什么要在那两个天师眼皮子底下晃悠啊?
我还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把俩天师请进村子了,钱活冷笑一声,知道见不得人还请了两个天师,你就不怕他们把那些女孩的魂魄全都招回来?厉害的天师可是能让死人开口说话,我这个活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林茂心里窝着火,却又不能多说什么,他和钱活合作了这么多年,彼此不问对方的目的和出身,有些事情肯定不能告诉他,只能憋在心里。
钱活像是变脸似的,卸去身上的利刺,笑着说:我这也是担心你出事,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出事了,我也跑不了。
知道了还不快点把那个女孩找回来!林茂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不踏实,我就怕她被人发现后把咱们给抖出来。
不用怕,钱活慢悠悠地说,她一路都被我蒙着眼睛,没到地方人就跑了,哪儿知道是谁拐卖得她,被卖去了哪儿,他顿了下,警惕地说,钱还是得照算的,不能少我一分。他话锋一转,又问,倒是那个宋娟,尸体跑了你怎么也不担心?
仪式已经成了,尸体就不重要了,想到这儿,林茂觉得总算能有件称心如意的事情,但悬在脑袋上总归不踏实,于是跟钱活实话实说,其实那俩天师不是我请来的,张林木带着宋娟的尸体开车跑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A市,路上出了车祸,尸体有古怪地方被A市的天师分局注意到,才把那俩小天师派了过来。一开始我也不想让他们来,村子里情况特殊,他们一来准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但我就怕仪式做完了,尸体丢了后会有什么无法预估的后遗症。
想到爷爷的爷爷讲的当年鬼门关开的事情,林茂打了个冷颤,说:如果真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得靠那两个小天师帮忙摆平。
你守着的秘密就不怕泄露出去?那可是天师局,专门管这些灵异事件的,哪里顾及你村子里的风俗,要是知道你用这害人的邪术,整个村子都给你连根拔了。钱活别有用意地说。
林茂心里清楚,夹枪带棒地回刺了一句:没办法,谁让你没真本事,万一压不住,村子毁了怎么了办?
钱活脸色一变,在心里骂了一句林茂这老东西,面上不动声色端着笑脸:其实想要他们不抖出去,方法简单得很,那俩小年轻是天师,对付妖魔鬼怪有无数套路,但对付人,啧,资历可还不够。
你的意思是?林茂假装不懂。
钱活啐了一口痰,没再藏着心里话,骂道:老东西!别蹬鼻子上脸,你把人家手机信号掐了为的是什么,你以为我猜不出来?
林茂脸色一变。
钱活冷哼一声:这几天我先跟在他们身边摸个底,看看是不是有真本事,还有不到五天就七月半了,等七月半过了,找个机会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也不用发愁后续怎么处置,到时候天师局的人问起来,就说他们不听劝跑去鬼门关里,尸骨无存。天师局那种地方,怎么死都能有个解释得通的借口。
两人心思撞在一起,林茂担心这些方外人士有自己不知道的方法能追溯事实,一时沉默不敢多说。
见他这畏缩的德行,钱活笑得越发阴狠:事情都做出来了,你还想半路退缩?林茂啊林茂,你真是越活越胆小,怕死后遭报应吗?要是村子毁了,你看看是你先受到报应,还是你林家列祖列宗先来找你问罪!
林茂打了个哆嗦,胸口不住起伏,一张老脸上挂满了忧愁,最终脸色一狠,咬牙道:就按你说得办!
林州要自己在张林木家里多待一会儿,林机玄出来后,没回村长家,又去了巫女娘娘庙。
这回只有他自己,他从外派天师界面把包容召请出来,问道:包先生,能打听一下巫女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吗?
老板莫急,我先瞧瞧。包容从袖子里取出半片放大镜悬在右眼前,对着石像左看右看,最后说:一时靠肉眼瞧不出什么,老板您给我两天时间,我给您打听打听。
林机玄一愣,左右环伺,除了阴风别无他物,不由问道:上哪儿打听?
吃饭的家伙就不跟您多透露了,我这儿给您先打听着,还有条路可以推荐您走一下。包容万分专业地说,像是这种村子虽然地方不大,但因着历史悠久一般都有村志记载,哪年哪月发生了什么大事,是怎么解决的,条条目目记载得清楚,老板不妨想办法看一下村志,没准能得到什么启发。
林机玄茅塞顿开,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包容笑眯眯地把放大镜收了,说:老板您先忙,我这就打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