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玄马上就要杀他。
程雪落伤口崩裂,而卫凌风和云棠都拦不住段永玄。
卫凌风的无量神功仅在第六层。卫凌风妄图化风为形,阻挡段永玄的剑气,可他太弱了。他连谭百清都不敌,又如何能战胜段永玄?
他即将亲眼见证,沈尧受死。
他救不了沈尧。山崖之外,还有尸骨无数,鲜血染红大江,断肢漂在水上,哀声撼天动地。他是个大夫,本以为自己早就漠视生死,性情麻木了。但此刻他只觉得一种极其无力的悲伤从心口乍然往外涌出,哀人之生死,哀情之别离,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哀所有不得不在这世间苟且偷生的普通人。为什么要追求武功的至高境界?倘若一个人练武是为了杀人,为了做人上人,为了凌驾于生死,那武功不该存在。
卫凌风上前一步,缩地成寸。然而双手僵硬,竟然动不了。
沈尧快要血溅当场,忽有一道屏障挡在了沈尧面前。沈尧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了段无痕。
段无痕衣袖带血,发丝也有些松散。他持剑抵住了段永玄的攻势,并说:父亲
段永玄道:你对我出剑,你要弑父?
不敢。段无痕虽然这么说,却真的和父亲过招了。
卫凌风仍然静立不动。他双眼发黑,耳朵发聋,看不见景象,听不见声音。
几步开外之处,程雪落看着卫凌风,问道:卫凌风受了伤?
他正在顿悟,云棠解释道,《无量神功》的武学境界飞升了。可能会升到第七层,或者第八层这时候他不能动,别人也不能打搅他。
卫凌风指尖微颤,手心里聚光成团。他念起父亲的那一招寒光照铁衣。因为刚才看得很清楚,所以现在,他隐隐参悟到了玄机。
云棠喃喃自语:好像是《无量神功》的第八层兄长好厉害。
月收星芒,天上的明光都照向此处。段永玄察觉到卫凌风的功力大涨,立刻一脚踹开段无痕。他化形为剑,正要杀卫凌风,却有一道红光扑现云棠护住了卫凌风。
段永玄左手收回剑,右手重重一掌猛拍在云棠的背上。这一击,段永玄用了全部力气。练武数十年来的所有蕴力都化作这雷霆一掌。云棠本就筋骨大损,承受了段永玄这一招,哪怕有内功护体,五脏六腑也逐渐溃烂了。
云棠站立不住,大口大口地呕血。
段永玄扯住她的衣服,要开始抽她的内力。
而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段永玄,嘴中流血,仍然笑说:真正的武学宗师,应当常怀怜悯,还有一颗慈悲之心可惜你没有,我也没有。你和我都会不得好死
程雪落打不开段永玄的剑气屏障。他僵立在屏障之外,武学境界似乎也要崩塌。
早先,锦瑟已经替云棠受了一剑。不过,段永玄当时没打算杀掉云棠,毕竟他还要趁云棠活着,抽取她的内力,因此那一剑并不足以致命。
锦瑟此时爬了过来,手中软剑如蛇,沾着蛊虫的血,撬开了段永玄的屏障。
段永玄垂头,睨视着锦瑟,低声问:你也要来自寻死路?
锦瑟冲他一笑:死鬼,当初你哄我上你的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人家还去藏书阁给你偷来了好几本秘籍。你要杀我,我可没办法,谁叫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段永玄立剑在她眉心。
锦瑟猛拍地面,软剑沙沙作响,霎时又祭起一座五行八卦阵。
烟雾弥散时,锦瑟猛推了云棠一把:你跑啊!快跑!
云棠气若游丝:为什么
锦瑟啐了一口:你快滚!老娘欠你家的债,今天就用命来还!
话音刚落,段永玄找到了阵眼阵眼就是锦瑟本人。他毫无怜惜,一剑贯穿她的肺腑,她双手握住他的剑刃,他反而捅得更深。
你真的没变啊,锦瑟笑看他,还是和当年一样,我让你别插这么深,你偏要插那么深
段永玄只说她:你真下贱。
我当然比不上你的妻子了,锦瑟笑中带泪,我生在秦淮楼,我娘就是妓。女啊。你呢,当年骗我就算了,还和我互换庚帖装作要娶我你心肠太坏了吧
她在他的剑下咽气。
段永玄抽出剑时,卫凌风瞬移而来。
凉风拂面,段永玄左肩发热,右肩发冷,仿佛同时置身于寒冰和烈火之中。这种感觉,多年前,他也曾有过那是他第一次和魔教老教主交手,亲身体会到了何为《无量神功》第八层。
段永玄说:你这贱种,蛮有造化。
卫凌风颔首:承让。
他们二人在山崖上对招,近旁树林抖动,仿佛山崩地裂。
程雪落扶起云棠,立刻喊来沈尧。
沈尧刚被砍烂了一只手,但他另一只手还是好的。当他摸完云棠的脉象,他大为惊诧,呼吸骤停:云棠必须马上离开。我们渡江,去岛上找师叔!他们的医术比我强,他们肯定有办法!
程雪落也催促道:快走。
沈尧背起云棠就跑:我带你渡江!
山崖已经断成两截,整个山头摇摇欲坠,而段永玄哪里能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他运起十二万分的剑力,从四面八方包抄卫凌风,再分神去捉云棠,怎料程雪落以暴涨的剑气挡过来就连这个儿子都变强了。
破落的岩石山巅上,段永玄正在对战卫凌风、程雪落和段无痕三人。
第八层的无量神功实在难缠,卫凌风还学会了寒光照铁衣这一招。段永玄疲于应付,心浮气躁,再抬头时,只见沈尧背着云棠越跑越远。
这条路太长了。
血水浸透沈尧的衣服。
云棠问他:兄长待你好吗?
沈尧忙说: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