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明天吗?”他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罗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墅不留外人,让他住一晚,已是格外地恩惠了。
霍元想摆烂,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头痛地揉揉太阳穴,退而求其次:“有没有交通工具?车之类的……两轮就行。”
没有汽车,摩托车也可以,他的要求不高。
罗管家深深地望他一眼,彬彬有礼地道:“请霍先生随我来。”
霍元艰难地起身,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罗管家带着客人来到别墅的后院。
后院除了花草外,还有一块平坦的水泥地,地上搭了一个停车棚,棚下有一辆四轮的黑色轿车。
霍元眼睛一亮,暗笑罗管家口是心非,勾起嘴角,他微笑:“罗管家真是太客气……”
下一秒,他的笑容冻住了。
只见罗管家从车棚里面推出一辆老式自行车。
人、干、事!!!
霍元感到左肋痛得厉害,只差吐血身亡了。
罗管家仿佛没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把老式自行车推到他面前,体贴地为他指引方向:“出了后院有一条小道,走到尽头,便是去万里镇的小公路。”
霍元双手颤抖地接过自行车,气若游丝:“好……”
罗管家又郑重地嘱咐:“请霍先生务必处理好案件,尽快回学校。”
霍元除了答应,能怎么办?
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他回头问道:“我的证件还在原来的衣服兜里。”
没有执行官的证件,不好处理这种异能案件。
“请稍等。”罗管家进屋,很快提出一个塑料袋,交给霍元。
霍元已经无力吐槽这种专门用来装菜的红色塑料袋了,打开一看,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牛皮钱包,钱包里夹着他的执行官证、猎人证、身份证、银行卡,以及几张票子。
罗管家问:“有无缺少?”
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霍元身上的西装早就破碎不堪了,为了给他包扎伤口,又剪了数刀,无法再穿。
霍元做了个深呼吸。“没有,谢谢。”
“请霍先生注意安全。”罗管家关心地道。
霍元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辛苦地骑上老式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驶进黑暗。
****
秦小游离开别墅时,天空还有一丝余晖,怕被妈妈责骂,他背着小竹篓,小腿倒腾得飞快,一路跑过木桥,穿过田地,直奔村子,丝毫不知道头顶一如既往地飞着一只小巧的黑色蝙蝠。
当他快到家时,小蝙蝠熟练地倒挂在院门前的大树顶上。
秦小游推开院门,探头探脑,一副做贼的模样。
院子里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他壮大胆子,抱着侥幸的心理,蹑手蹑脚地进屋。
“妈爸去外公家了,还没回来。”
秦霖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秦小游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抱怨:“哥,差点被你吓死了!”
秦霖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紧不慢地下楼,板着脸把秦小游从头看到脚。
“干……干嘛?”秦小游被他瞧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回家晚了。”秦霖皱眉,“石大海他们下午三点半就回村了。”
秦小游搔搔后脑勺,心虚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秦霖扬了扬手里的书:“我们在晒谷场碰面了。”
从镇上的二手书市场回来,他看到背着竹篓的石大海等人,唯独不见自家弟弟,立即上前询问。得知他们在村口就分开了,不用猜都知道弟弟去哪儿了。
秦小游双手合十,祈求:“哥,你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秦霖抿着唇。
秦小游见他不答应,想了想,解下背篓,往他怀里一推:“这些果子都给你!”
秦霖低头看竹篓,面无表情地问:“只有这么一点?”
明显比石大海他们少了一半。
秦小游鼓了鼓腮帮子,实话实说:“我给李先生分了一半。”
秦霖定定地看着弟弟。
果然是去河对面的别墅了。
秦小游见哥哥不答应,以为他嫌弃果子少,顿时沮丧,耷拉着小脑袋。突然,他想起什么,手往裤兜里一摸,摸出一个东西,递到秦霖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哥,这是我在燕石溪里捡的宝贝,送你。”
一枚晶亮的徽章静静地躺在秦小游白嫩的掌心。
秦霖疑惑,拿起徽章仔细地查看。
这是一枚黑色徽章,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坚硬无比,正面是两把交叉的浮雕匕首,小而精致,一颗弹珠大小的蓝色水晶钻镶嵌在匕首交叉处,折射光线,闪闪发亮。徽章背面简单多了,只刻了一对蝙蝠翅膀。
“谁的?”秦霖问。
他经常去镇上买二手书,见识比弟弟广,瞧出这徽章非比寻常,特别是中间的水晶钻,价值不菲。
“没有谁的啊!”秦小游莫名其妙,“真是我从溪里捡的,被一块石头压着,我看到就拿了。”
秦霖若有所思。
燕石溪是大明山的风景点,偶尔有镇上的人来游玩,这么多年,村里的娃从溪里捡了不少稀奇的东西。
虽然老师教导他们拾金不昧,但没有人会吃饱撑着跑一百多公里的山路,把失物送去镇上的警察局。
交通不便,太远了。
秦霖把徽章还给秦小游。“自己收好。”
秦小游推拒:“送你就是你的了!反正——你不许向妈妈告状!”
秦霖看着弟弟噘起来能挂一斤猪肉的小嘴巴,勉为其难地收起徽章。“我先帮你保管。”
秦小游乐得蹦跳起来,抱住秦霖的脖子,蹭了蹭:“哥最好了!”
秦霖嫌弃地大皱眉头,却没有推开他。
天快黑时,王春兰和秦飞跃回家了。
“妈,我肚子饿扁啦!”洗过澡的秦小游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头发滴着小水珠。
王春兰放下手里的包,找了条干毛巾扔他脑袋上。“擦干。”
“哦。”秦小游乖乖地擦头发。
王春兰没好气地唠叨:“吃吃吃,就知道吃,别人家孩子八岁都会自己做饭了。”
秦小游瞥了眼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的秦霖,不服气地嚷嚷:“哥也不会做饭啊!”
秦霖站在浴室门口,侧首瞅他。
秦小游朝他做了个鬼脸。
王春兰伸指顶了顶他的额头。“说,你下午几点回家的?”
秦小游捂住额角,委屈巴巴:“很早回家了……不信你问哥!”
王春兰狐疑地以眼询问秦霖。
下午一点,小卖部的阿珍找上门,说是她娘家来电话了。她匆忙地跑去小卖部接电话,得知她爸生病了,急得团团转,到田里叫上除草的秦飞跃,一起骑自行车去三里地外的江平村。
离家前,她在八仙桌上留了张纸条,告诉儿子他们的去向,叮嘱大儿子看着点小儿子,等他下山后,必须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
最近村里不太平,落单的孩子到处乱跑,容易出事。
秦霖在弟弟祈求地注视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接着快速进浴室,关上门。
秦小游咧开嘴巴,甜甜地笑:“妈,你看我多乖?”
王春兰瞪他一眼,转身进厨房做晚饭。
天色不早了,她累了一下午,精力不足,简单地给每人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一家人坐在八仙桌前,“呼呼呼”地吃面。
秦小游捧起碗,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汤,舔着唇角,好奇地问王春兰:“妈,你和爸去外公家干嘛?”
王春兰原本不想给孩子说娘家的糟心事,但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说:“你外公生病了,我们去探望,结果跟你大舅妈吵了一架。”
秦小游咋舌。
大舅妈是颗定时炸.弹,一点就爆,他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吵架,场面一定非常壮观。
“你外公本来不会生病,今天中午你大舅妈给他吃了隔夜饭,造成他肠胃炎,差点拉到虚脱,幸亏赤脚医生那儿有治腹泻的土方子,才救了你外公一命。”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王春兰就气得咬牙切齿,嘴里蹦出一串不文明的词汇,都不带重复的。
秦飞跃及时制止:“行了,行了,别给孩子造成不良影响。”
秦小游连连点头,小呆毛跟着晃动。“老师说,骂人不对。”
王春兰收了声,吃完最后一口面,筷子“啪”地按桌上。“我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但你大舅妈太烦人了。自从去年你表哥考上镇二中后,她就一直显摆,什么月考考到年级前十名啦,参加诗歌朗读比赛得奖啦,音乐老师看中他的天赋,教他弹钢琴啦……总之,没完没了地吹,吹完了再问别人家孩子怎么样。那副嘚瑟的嘴脸,看了就来气!”
秦小游同仇敌忾。“妈,你放心,今年哥哥一定能考上镇一中,每次月考保准年级第一,到时候气死大舅妈。对了——会弹钢琴没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弹!今天李先生教我弹钢琴,还夸我弹得好呢!”
秦小游眉飞色舞,放下筷子,双手按在桌面上,边唱边弹:“DODOSOLSOLLALASOL……”
坐对面的秦霖不停地朝他使眼色,他毫无觉察,越唱越兴奋。
王春兰的脸瞬间黑了。
秦飞跃摇头叹气。
四周突然安静,秦小游疑惑地抬头,猛地迎上王春兰那张比包公还要黑的脸,愣了愣,想到什么,跳下长凳,拔腿就跑。
“秦、小、游!”
河东狮吼了。
王春兰从角落里找出木棍,追着儿子在院子里绕圈圈,秦小游边逃边跳,嘴里哀嚎:“妈,妈,我错了!不要打!呜哇!打到屁股了!好痛——”
“我打死你个浑小子!又说谎!还带上你哥说谎!”
王春兰怒不可遏。
“呜哇哇——轻点!要打坏了!”
“打坏就打坏了,省得我被你气死!”
屋内,秦飞跃和秦霖淡定地喝面汤。
家里隔三岔五上演一场“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习惯了。
半个小时后,秦小游含着两颗大泪泡,手里端着一碗泡过的小米,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蹲在院角的木箱前,喂小黄鸡。
“叽叽叽——”小黄鸡们张开嘴巴,热情地等待投喂。
秦小游把小米撒进木箱里,小黄鸡们立即争先恐后地抢食,而那只喙特别红的小黄鸡,再一次被挤出去,可怜巴巴地叫着。
秦小游把特地留出来的小米放在它面前。“乖,这些给你吃。”
“叽叽~”小黄鸡得了独食,快速地啄着,吃得欢快。
秦小游轻抚它的背,嘀咕:“小红你说,我妈妈是不是太过分了?虽然我也有错,但也不该打我罚我。”
“叽叽叽~”不知小黄鸡听没听懂,翘起脑袋叫唤几声,继续低头啄小米。
秦小游看看它,再想想自己,越发可怜,掉了两滴眼泪。
王春兰站在门口,看着院角那瘦小的身影,摇了摇头。
知妻莫若夫。
秦飞跃道:“既然心疼,干嘛还打那么狠?孩子还小,慢慢教。”
王春兰坐到他身边,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秦飞跃说,“李先生虽然是外国人,但是住河对岸十年了,人品绝对没问题。就说咱们村到镇上的小公路,他都捐了一半钱。”
王春兰横了眼丈夫。“我没觉得李先生不好,是觉得咱们高攀了。你想想,李先生住大别墅,吃穿用度都和城里的有钱人一样好。再想想咱们家,要啥没啥,生活条件差,日子过得苦哈哈。小游天天去别墅,两者一对比,会不会有落差?还有,李先生教他西罗语,弹钢琴,为他开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可是没有钱,这条路不好走哇!”
儿子有语言天赋,她和丈夫都开心,嘴上说重点培养,心里却没底气。
一个字,穷!
秦飞跃性格乐观,没妻子想得那么深,他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咱家儿子耳垂大,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娃娃,将来绝对有出息。你呀,就别钻牛角尖了。”
王春兰埋怨地瞪丈夫:“都是你惯的!”
秦飞跃呵呵笑。
愉快的周末一转眼就过去了。
星期一,秦小游在王春兰的叫声中醒来,匆匆吃完早饭,背起书包,和哥哥一起上学校。
早读课时,班主任徐老师特地过来带秦小游去办公室。
秦小游一脸忐忑地跟着她走。
三年级教室到办公室有一段路,走了一半,秦小游心忍不住问:“徐老师,我哪里表现不好了吗?”
最近他每天按时完成作业,上课认真听讲,考试成绩从不及格提升到及格,老师还在课堂上表扬了他,没犯啥错吧?
徐老师闻言,停下脚步,低头打量神色不安的男孩。
男孩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清秀的小脸一片茫然,她于心不忍,严肃地说:“小游,一会儿到了校长面前,你实话实说,只要不是你的错,老师都会帮你。”
秦小游一听“校长”二字,一下子明白了。
是王艳!
因为上周六在燕石溪边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王艳向校长告状了。校长是她妈妈,理所当然会袒护她。
怪不得早读课不见王艳的身影,原来她正在办公室等着看他的好戏!
秦小游不由自主地握起小拳头,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倔强地说:“徐老师,我没有错!”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