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络摇了摇头,没有多说,道:“走吧,去长定宫。你许久没来过了,应公公也甚是想你。”
“我有什么可想的?”她飞快地驳回嘴去,“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你们呢。”
他不答,只安静走路。未多久,两人便到了长定宫门前。
因已翻修过一二回的缘故,此时的长定宫门愈显得辉煌如新,红墙巍巍。大抵是因先前册立太子的旨意下了,此时此刻,正有两列宫人辛辛苦苦地将偌大的箱笼抬入长定宫中,其中装的皆是皇帝的赏赐。箱笼偶尔开一角,便有金光湛湛放出来,好不耀目。
一眼望去,她只觉得锦绣富贵都迎面扑来,反倒有些不合李络了。
她觉得他像雪,像夜幕,一个人清清淡淡的,和书为伴,那最合适。可这些富丽堂皇、雕金画银,落在他身旁,那只显得俗不可耐,还是塞给李固那种纨绔酒色之徒比较合得来。
李固……
提到这个名字,朱嫣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她犹豫了一番,低着头拽了李络的衣袖,小声道:“李络,你若做了太子,在陛下跟前,说话的分量就会更重一些吧?”
他正瞧着太监们搬箱笼,闻言答道:“怎么?嫣儿有事想求父皇?”
“……是。”她轻咬唇角,颇有些踌躇。这事儿到底只是朱家自家的,和李络没什么关系。若要他开口,是不是太为难了?
这样一想,她挣扎着摇了摇头,说:“算了。”
李络却道:“有话直说。”
“……算了算了。”
“你若不说,好啊。”李络的语气揶揄起来,“还记得我屋里养的那只鹦鹉么?我今日就再挠一遍你的脚掌心。”
朱嫣一听“鹦鹉”,立刻便觉得不太好,一大串可怕的记忆瞬时涌起。比如鹦鹉嫌她胖,鹦鹉乱插嘴,鹦鹉羽毛作及笄礼物,鹦鹉挠掌心……
她的眼皮跳了跳,立刻道:“等等,你等等!有话好好说,别整鹦鹉!鹦鹉不过是一只鸟,你每次都拿它来欺负人,它何其无辜啊?”
“那你说吧。什么事儿想求父皇?”
“我…我有个堂妹,原先是说给二殿下做侧妃的。”她终于开了口,“可如今二殿下要被打发去边城了,她也得一道跟着嫁过去,这得多难受呀!她原本就不喜二殿下,也不过是为了家中才嫁的人。若是能叫她和二殿下解除这桩婚事,另择一门如意郎君,那就好了……”
“我也记得这事儿。”李络点了点头,“那我回头与父皇说说看吧。”
“真的?”她问。
“真的。”李络道。
“……那就好。”朱嫣总算是露出了微淡的笑容,小声说,“谢过太子殿下。”
她的道谢声很轻很轻,轻得像蚊子叫,但也足够叫人高兴的了。李络掩去唇角淡淡的笑,慢步走向一旁正清点着御赐之物的应公公,询问起东宫赐物的明细来。
“太子殿下,您如今的仪制非从前能比。一会儿,司局还要再拨些个用人来呢。此外,还有教导礼仪之人,据说是陛下跟前的近人……”
“太监宫女倒不必了。我习惯了安静,人多,反倒吵闹。打发回去吧。”
朱嫣听着他二人说话,慢慢将头仰了,眼神光向着天幕中瞧去。
冬日里铅云灰蒙蒙地压着飞甍璃瓦,倒也不显得沉闷,反倒显出几分新冬的趣味来。一阵风吹得她领上新镶的绒兔短毛慢蹭着下巴的轮廓,愈显得面孔娇丽,纤净如雪。
“李络,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呢?”她忽而问道。
李络面色微诧,没想到她会这样爽直地问出这等问题来,不由揶揄道:“等不及了?”
“怎么可能?”她懊恼了,皱眉道,“我不过是想问问…问问,我还能享受多久的快活时光罢了。你死皮赖脸地强娶了我,我嫁给你,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得被你从天上欺负到地下去。我问问成亲的时间,也就是问问我还能过多久快活的待嫁日子,不可浪费了。”
李络听她辩言说的一套一套,心里想笑,又不敢笑,生怕被她扯耳朵,便压着嘴角,平静道:“快了。我与父皇说了,不想多等,越快越好。”
朱嫣一听,心里有小小的欢喜,但面子上只咳了咳,皱眉道:“你这人好不要脸,强娶了我也就罢了,竟还连点自由自在的时光都不留给我。我怎么这么倒霉,竟被你缠上了?”
“此事,我也不懂。”李络摆摆手,一本正经地答道,“这都是命,你认了吧。”
第81章学舌
李络被立为太子的旨意,很快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此前朝中便早有传闻皇帝属意李络为太子,因此这道旨意并不出朝臣的意外。虽尚有一批人不愿拜服,言语间仍旧暗指李络于前朝之事上经验不及李淳,可圣旨一出,便是木已成舟,他们亦无可奈何。
后宫之中,皇后本就对此事甚为赞许,而原本最喜跳出来横插一脚的裕贵妃,却因二殿下出京的事儿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再也没空管上这许多了。
朝野前后,竟在此时有了片刻的宁静。
陛下显然是准备已久,圣旨一下,礼部便上折自书诸事已准备完善,只待吉日一至,便可举行册封大典。这样快的准备速度,便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陛下一定是与礼部事先通过了气,这才能提前将册封典礼的仪式准备得如此之快。
霜月中旬十四日,册封大典于巍和宫举行。
依照本朝俗例,三品上为臣者并王家宗室,皆需前往观礼。反倒是朱嫣与后宫中的妃嫔姊妹,不在席位名单之上,只能在后宫中干瞪眼,等着外头传消息进来。
一些琐琐碎碎的流程,诸如“太子到了巍和宫”、“太子着石青海波袍、佩青金高冠”、“执礼的太监捧着宝册过去了”,经由凑热闹的太监宫娥之口,慢了数拍,流入后宫众人的耳中。
朱嫣坐在静太妃支起的叶子牌桌上,始终是心不在焉的。尤其听得外头隐隐传来响鼓声声、高呼吉利之响,便更坐不住了。
她也想如太后一般身临册封大典,最好能近前瞧着李络接过太子宝册、接天地之授命的模样,可她到底只是个官家小姐,身份不够格。
因无心打牌,她早被静太妃与舒太嫔杀了几个回合,就连临时上桌凑数的金瓯姑姑,都比她打的要聪明。静太妃瞧出她心不在焉,也没苛求,恰好乐得过一把庄家的瘾头。
不知过了几时,延康宫外忽然来了个太监,张口便道:“朱二小姐,太子殿下有请。”
她刷的从牌桌上起了身,急忙下了台阶凑过去,问:“是寻我过去吧?”说罢了,便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递与了这小太监。
小太监搓搓手,笑着纳下了赏赐,讨好道:“太子殿下请您去长定宫叙话。殿下虽人还在典礼上,但一会儿便回来了,请您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