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亭极慢地跟着他的步伐,她能感受到他衣服面料覆盖下结实的手臂,温暖的体温,也能听见他裤脚布料摩擦的声音,与此同时,男人身上冷峻而成熟的气息漫进鼻尖,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蔓延。
走了一会,她好像真没有那么怕了,也没再那么冷。
“易,江叔叔…”她颤抖着,还有哭腔和鼻音。
“嗯?”
“没什么。”宋初亭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垂下了眼睫。
江慎也没再问,两人继续往前,服务站餐厅就在前面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宋初亭还能记得这一天——
深夜时分冰冷的暴风雪,仿佛没有归途的尽头,父亲熟悉而愧疚的“宝贝”,失去至亲的混乱与痛苦。
她也记得这一刻,
暖和和的阳光,发梢上细微的温度,以及,男人硬朗强壮的手臂,耐心缓慢的一步一步。
“什么?你同意来参加演出?”
卿梅声音激动,差点跳起来,“真的嘛?初亭——那真是太好了!”
宋初亭点点头,她跟父亲说的——学校推荐她去参加钢琴演出,她既然说了,就想去做到,有些事没有办法去做,但有些事情,她或许能真的能做到。
宋初亭“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卿梅的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下来,“初亭,你这两天没事吧?”
“没事的。”
宋初亭摇头,竭力让语气正常。
元旦过去后,上课,又过去了。父亲去世好像过去近一周,宋初亭还是会时时想到那一天,她也记住那句话——“要坚强,不要哭。”
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的事,卿梅也不知道,只是看宋初亭憔悴安静,有些心疼。
见宋初亭不说,卿梅也不再问,又摸摸少女的头,“那,来练琴吧,弹弹琴,或许会好一点。”
宋初亭被老师拉到钢琴边。
她呆愣好几秒,手掌又被老师握住,放在琴键上。
很小的时候,她就接触过钢琴,在那件事没发生以前,几乎每天都会练习一到两个小时。
她按下几个琴键,听着钢琴熟悉的声音,有些怀念,又有些亲切,就好像见到了老朋友的感觉。
卿梅并没有打扰她,让她一个人慢慢试。
宋初亭试了几下,眼睛看不见,到底有些麻烦,她摩挲一会,然后试着弹了首她最熟悉又很简单的曲子。
当《水边的阿狄丽娜》美好又熟悉的乐曲缓缓流淌在指间时,宋初亭不得不承认,她悲戚的心情,有一点点被美妙温柔的音符治愈。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一曲终结,一侧的卿梅也彻底放下心来,鼓了鼓掌。
“初亭,你弹琴很多年了吧?”
“嗯…”
“那这样,你也不用太着急,离演出还有几天,你把过去熟的曲子都练练,挑一首,或者有没有什么很想弹的曲子,都可以跟老师说。”
“好。”
……
剩下的日子,临近新年,宋初亭拼命让自己忙起来,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悲伤。白天跟着夏轻轻正常上课,学习推拿,中医,还有盲文,非常刻苦。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琴房度过。
或许——音乐,美术,文字等等这种文艺形式,本身就可以作为一种情感的载体。自从能弹钢琴,她的情绪得到很多的宣泄。再加上非常忙碌,有了“演出”的目标,日子确实没那么难熬了。
这天傍晚,宋初亭练完琴回到宿舍,盲杖刚点到宿舍门口的阶梯,听见舍管阿姨的声音。
“小初亭,别上来啦,有人打电话找你了!你在那等着,我送你去校门口!”
“啊?”
宋初亭握着盲杖,另一手挽着阿姨,心里大致猜到了是谁,“谢谢阿姨。”
那些事情后,她已经不会那么怕他;还有那天父亲的话,也让她心里那点不可自抑的怨几乎没有了。
其实,客观上说,她在理智上从来就没有怨过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对的。
只是,宋初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点紧张,心里像在打鼓,咚咚咚的。
这种紧张是没来由的,喉咙微微发紧,她理了理头发,又扯扯衣服下摆。
“小妹妹你来啦!”一个年轻的男生道。
却不是他。
舍管阿姨跟他们道了别,先行回去。
宋初亭心里竟有些说不上的失望,这种感情很奇怪,很快褪去,仔细辨认着声音,“是,是刘文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