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阳拿着手里的护照,翻来覆去地看,借以掩饰自己真正的表情,哪怕这种小动作对杜景而言毫无作用。
事实上那天乐遥的话,确实掴了他一个耳光,乃至他再见到过去的父亲时,甚至不敢起身,走过去,到父亲面前,好好地抱一下他。
只因他心中有愧,哪怕一切重来,他依然没有决意挽回父亲的生命。
如果在车祸中身亡的是我。杜景忽然问:你也会这么做么?
会。周洛阳想说,但很快他就改变了念头,想到杜景对死亡本来就毫无畏惧,唯一不舍的只有他周洛阳,于是他想改口,回答他:不会。
队伍缓慢向前,周洛阳又想了片刻,最后说: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杜景得到了一个最合适的答案,轮到他时,他走上前去,率先过了海关,周洛阳随之过来。
我不知道。杜景有点迷茫,朝周洛阳说。
两人安静等待片刻,时间已过,第三声枪响没有响起。
乐遥最终还是选择了停车场。杜景说:我去租车,在这儿等我,哪里也不要去。
周洛阳忽然有种奇异的,莫名的感觉,无数个已发生的事实在此刻一瞬间化为虚假的记忆,清晰的,真实的历史线路终于开始缓缓浮现。
而另两条重复的时间线倏然被收进了记忆里,他甚至无法判断这一切是否真正的发生过,抑或只是大脑之中,自欺欺人的虚假记忆。
素普回来吗?周洛阳不知为何,有着强烈的预感,他仿佛感觉到素普就在附近。
他走到先前父亲与乐遥躲藏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饮料,收到杜景的消息,标记了方位。
他抬头看监控,心道我会被监控拍到吗?如果被拍到,未来的素普将看见,时间线里多了一个人?这与已知的过去便完全对不上了!
但当他走出到达大厅时,一辆车停在了路边,杜景摇下车窗。
周洛阳上车,喃喃道:难怪。
难怪什么?杜景问。
难怪素普给我看的监控里,没有拍到我。周洛阳总算明白了:因为我没有出现在交车的停车场!
是的。杜景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打算道歉?我原谅你了。
周洛阳确实打算道歉,为他曾经对看见素普监控时的怒火,对杜景的冷淡而道歉。但他转念一想,却更混乱了。
可是曾经的你确实是一个人来到羽田机场。周洛阳说:那个时候,我不可能跟着你来,我刚研究生毕业,还呆在国内。
一上羽田高速,杜景就把车速开到最高,轻巧一打方向盘,超速行驶。
没有什么曾经。杜景说:你口中的曾经,就是现在。
周洛阳不解道:什么?
时间长河中几乎所有悬而未解的谜题都核对上了,唯独这一点对不上。按理说周洛阳在研究生毕业那天不可能突然袭击,前来日本,可是所谓的那一天,又切切实实的就是当下,眼前!因为他已经回到了过去。
记忆里的过去。杜景说:就是真实的过去么?
周洛阳:否则呢?
但周洛阳马上不说话了,他知道杜景一定想清楚了,只不想干扰他的思考进程。
周洛阳说:我现在非常迷茫,我们改变过去了么?
没有我们,只有你。杜景随口道:这就是光粒逆流转轮的运作原理,你还不明白?
等等。周洛阳示意杜景,纵横交错的念头与前因后果,正在他的脑海中缓慢浮现,就像大海中露出脊背的岛屿,在那之下,则是更为广袤的神秘陆地。
只有两个可能。周洛阳自言自语道:一是我改变了过去,二是没有。
第一个可能。周洛阳的语速变快,很快就厘清了假设中的各种可能性:在这个过去里没有我,只有你,你与俄罗斯人各自驾车追逐乐遥与我们的爸爸,在高速上枪战,酿成了车祸。现在我来到了,会让所谓的过去,也即是现在变得不一样了。
杜景没有说话,依旧专心地开着车,他连着超了六七辆车,平生开车技术到这一刻已发挥出了巅峰实力。
第二个可能。周洛阳说:我以为我回到了过去,改变了大家的命运,实际上我的回溯也注定了在历史中。
就像科幻片。杜景说。
但这是不合理的!周路阳说:这里有BUG!因为在我的人生里,根本就不存在五月十四日,回到过去的这段记忆!假设时间与过去毫无梗概可能,一旦我重复一次一模一样的人生,我是不是接下来又将领养乐遥,成为他的监护人,一年以后与你再次相见,经历我们一起经历的事件,最终又回到这一天?
不对。周洛阳想到就不寒而栗,这也就意味着他即将再次被困在一个为期一年多的时间圈环里,中间的任何一个微小念头,都将造成因果线的偏离。
所以第二个假设,也即时间不容更改,绝无可能。
未来,或者说过去。是可以被改变的。周洛阳想通了这一点,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以为你在余健强没有死的那天,就想通了。杜景答道。
但是一切为什么又朝着看似不能被改变的方向发展着?周洛阳难以置信道。
杜景看了眼油表,答道:改变什么?
周洛阳疑惑地看着杜景,答道:过去,你想到什么了,杜景?
过去的参照点是什么?杜景说。
周洛阳完全没听懂杜景的话,但他知道杜景一定不会故弄玄虚,只是在这个时候设法把复杂的经过为他解释清楚。
过去的参照点是现在,杜景。周洛阳说。
叫老公。杜景漫不经心地开着车,说:那么你所认知的过去,发生在哪一天?
没有。周洛阳隐隐约约,触碰到杜景的思路了,说:这一天还没有发生,或者说,正在发生可是它明明发生了不是么?上一个五月十三日,我很肯定它发生了。我在宿舍里,收拾了东西,回了徽州的家,在家里收到了东京的唁电
那是你的记忆。杜景终于道出了真相,抬起一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你所知道的上一个过去,它消失了,成为了你的记忆。
周洛阳:当心!
杜景猛地一打方向盘,呼啸着超过了一辆车,周洛阳来不及与他再分析他看见了父亲的车!
周洛阳马上给父亲打电话,不时抬头,看见了两辆黑色六座奔驰,跟在父亲的座驾后,紧追不舍。
怎么一直打不通?!周洛阳说。
别打了。杜景一手把稳方向盘,说:乐遥一定用过你爸爸的手机,把咱俩的号码都拉进了黑名单。
周洛阳恍然大悟,难怪从北京开始,就一直无法拨通父亲的手机,早该换个电话试试,但乐遥这么聪明,理应想到这一点,说不定还做了别的手脚。
乐遥!周洛阳摇下车窗,但很快俄罗斯人的奔驰也摇下车窗,与此同时,杜景猛地一打方向盘,把周洛阳按在副驾位上,让他躬身。
两车并行,里面出现了一把黑黝黝的枪管,杜景没有给他机会,一脚油门,瞬间超过了他们。
周洛阳回头刹那,一声不明显的枪响,带有消音器的枪声瞬间击碎了他们车辆的后视镜,后视镜刷然飞了出去,撞在挡风玻璃上!
gu903();乐遥!爸爸!周洛阳转身,面朝车辆后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