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秦王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这次的处罚真不算重,甚至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问题就出在了吕不韦以前搜罗的门客上。
吕不韦效仿六国其他四位公子,大量搜罗和豢养门客,整出一字千金的戏码,打造言出必行、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这些并没有白白浪费。
在秦王将吕不韦五马分尸的处死后,为了发泄怒气,将尸体放在咸阳街头上给咸阳庶民观看。
这时就一个门客想要回报丞相恩情,无视了秦王的命令,偷偷从咸阳街头上把尸体搬走,整出了一个规模还算不错的陵墓,安葬在洛阳北芒山上。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也就算了。
秦王日理万机,没空也不屑跟一个普通门客和死人尸体计较。
然而在吕不韦的坟墓地点传出去以后……传出去以后,那些留下一条小命的门客和臣子前仆后继的去给吕不韦哭丧祭拜,痛哭流涕怀念以往丞相在时的好日子!
吕不韦在世时搜罗了三千门客,倒是一大半都去了,一时间洛阳北芒山的山顶到山脚下,都是一身白衣痛哭流涕的人!
这样声势浩大的祭拜一个秦王下令处死的人,岂不是啪啪啪的打秦王脸。
消息传到咸阳宫后,秦王下令把所有敢于哭丧的人,如果是六国中人,就逐离秦国,而秦国之前那些逃过了一劫的人,这次没有逃过,统统剥夺爵位流放到巴蜀之地的各处当苦力。
据说足足牵连了三四千户有爵位的人家。
明夷想起了甘罗,微微蹙眉问道“吕不韦门客当中,就无人逃过一劫?”
“有两个人,之前都是吕不韦的门客,一个是名字叫缭的青年,是魏国人,还有一个是名叫甘罗的小童。”寡妇清说道。
放过甘罗不稀奇,但另一个叫做缭的人是谁?
明夷一边听着寡妇清讲话,一边半心半意的想着未来有哪个大臣叫做缭。
寡妇清说着露出些讽刺的笑容,靠近了低声说“……而那个名字叫缭的青年,据说陛下一见他,就荒唐的要封他为国尉高官,那个人却不愿意担当官职,甚至说他会相面之术,而秦王面相就是刻薄寡恩、虎狼之心,穷困时才会对人谦卑和下,得势时就会食人……即便如此诋毁,陛下也要继续请他出任官职,然后这男子又想逃跑,率次逃跑又屡次被抓回来,请他担当国尉一职,何时秦国的官职竟要请着人做了…………”
这故事听着真有点耳熟。
国尉?缭?……国尉+缭=尉缭。
明夷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他最主要的事迹就是用金钱开路,离间六国君臣,也不知将来赵国疑心李牧,楚国疑心项燕,背后有多少他的影子。
想自己的事情,就没有分多少心思听寡妇清讲话,只隐约注意到了最后一句。
“……当今秦王肆意妄为,远逊先王多矣。”
“也未必,我倒觉得当今秦王远胜秦国历代先王,他任命缭为国尉,也许是因为此人有大才。”明夷平静说道。
就像看到一个知识浅薄的人在大放厥词,寡妇清脸上迅速划过一丝好笑,不过到底顾及她的面子,没有直接笑出口。
“你还年轻,才会有此见解。”寡妇清说道。
这件事没法解释,因此说不到一块去。
如果从知晓未来的客观角度看,那么嬴政所做的事全部有理可循,并且堪称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但如果从寡妇清或者是其他人的角度看,那么嬴政继位没有多久便爆发两场叛乱,并且年纪轻轻就暴虐任性、肆意妄为,登基第一年就修建郑国渠和自己的陵寝这种大工程浪费民力、随意任命官员……可以称得上是昏君典范了。
如果是嬴政,想必……
明夷微微一笑,也没有再出口解释,转头提起了棉花种植的事。
不过是花一两亩地种一种南方传来的植物罢了,她有很多田,这不算什么。
寡妇清当即同意帮忙。
当初发现棉花时,明夷就特意打听过一些种植要点,并且记在了心里。
如今正是春日三四月,种植棉花的好时节。
在把那点棉花种子摊在阳光下晾晒三五天以后,明夷就亲自看着寡妇清家的佣农将种子一点点播种到土地里,然后再慢慢生根发芽,抽出嫩绿色枝条。
度过一整个夏日,等到初秋九月时节时,棉花成功存活了大半,并且一个个棉铃都成熟裂开,露出了洁白棉花。
在此期间,负责种植的农民还发现一个意外之喜。
既这些棉花会产出蜜来,琥珀色的花蜜味道甘甜,令人唇齿生津,在这个糖分几乎只有麦芽糖的时代,这种花蜜具有大价钱。
仅凭这一点,这种陌生植物就已经值得农人种植了。
寡妇清也听说了,将农人收集的棉花蜜品尝过后,她问道“你种植棉花,就是为了此物?”
味道甘甜,到也确实值钱。
明夷摇头说道“花蜜乃是意外之喜,棉花的用处远不止于此。”
她只是从历史上知道棉花这种东西很重要而已,又不是专业农民,怎么可能知道棉花是蜜源性植物。
一直到九月棉花收获后,明夷将棉花种子全部收集好,又将那些洁白棉花做成一件棉袄,送给了寡妇清。
接到她的礼物,寡妇清拎起那件其貌不扬的厚重衣服左看右看。
“这是冬日御寒的衣物。”明夷说道。
手中的衣物厚重又臃肿,但不必穿上也能感受到它的保暖效果,寡妇清不确定的问道“这……里面塞了绒毛?”
以她的见识,这是最合理的判断了。
明夷拿起一把小刀将布衣划开,露出里面洁白的絮状物,掏出一小团递给寡妇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