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呢?
楚令岑想了想,记起来了
他说:我会带大家越过越好。
楚令岑重诺。
后来他常常在实验室夜以继日两三天不眠不休,和军人一起冒险出去采摘样本,亲自测量土质设计城墙,他想用尽全力,让末世早点结束,一天也好。
英年早逝濒死之时,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垮了,但楚令岑却并无太多不甘后悔,只是遗憾完不成当年对那个军人的承诺,也遗憾这条爱人用命换来的命,他没能好好存着。
直到他没有消散,变成魂魄。
也直到他亲眼看到为救他而死的爱人避人耳目重新出现,偷走了他的骨灰。
也是那时候,楚令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相知相爱只是一场骗局。
原来蓝泽是所谓的攻略者,而他是被攻略的主角。
如果说被骗心骗命,楚令岑心痛,但仍旧能够自持,能够控制自己不生怨恨,仅仅心冷。
那么知道了什么是主角的那一瞬,恨意再也压制不住,蜿蜒长成参天大树。
什么是主角?
本来应该带大家走出末世,迎来新世界的,就是主角。
而他这个所谓的主角,他这个曾经承诺要带着所有人越过越好的人,葬送了人类的生机。
魂魄附着在骨灰上被宗慎带着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楚令岑用尽全力低头看了最后一眼。
也是在今天这样的万丈高空之上,穿过铅灰云雾,满目疮痍地大地上,他亲手测绘,一步一步丈量建立起的基地,被许多人叫做末日希望的地方,正在被丧尸和异兽摧毁。
城墙碎裂,房屋倒塌,哪怕隔着万丈之遥,楚令岑也仿佛听到了那些绝望的哭嚎。
后来他常常在想,世界放弃了人类,那些人,那些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在一步一步被压缩生存空间,亲人爱人死去,一点一点走向绝望,却看不到一点曙光的时候,他们的心情是怎样的?
你没说错,我恨你,也恨我自己。
宗慎看不到他冷漠厌憎的目光,将这当做余情未了,他大大方方放开匕首,唇角勾起满含柔情的笑。
为什么要恨自己?爱本来就是身不由己。
楚令岑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喃喃道:一百九十六年。
宗慎当然不会特意去记自己过了多少年,但他猜想这个数字不是他们相识的日子,就是从他诈死到今天再见,他们中间相隔的时间。
然后他听到身后的人低低道:距离离开故乡,已经过了一百九十七年。
宗慎一愣。
将近两百年的时光,我一直在想,等积蓄的力量足够,我该怎样杀了你。
宗慎唇角的笑微僵,掩饰一样说:你想杀我也不奇怪,我毕竟骗你了的感情。
楚令岑:直到现在,你仍旧在妄图用那些虚幻的感情,从我这里博取生机。
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卑劣的人,用尽手段也想活着。当年骗你的心你的命是想活着,现在想要利用你,也是想活着。他了解楚令岑,也知道在这种已经完全没有秘密的情况下,坦诚的自私永远比虚伪的卑劣更好。
楚令岑似乎笑了,笑声又轻又悠远,却如同一记无声的锤子,砸在了宗慎身上:你想活着,那些在末世再难、再痛苦也没有放弃的人也想活着。
他侧首问:你说他们被丧尸咬开血肉,被异兽踩碎骨骼,因为饥饿绝望死去,感染疾病挣扎而亡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以前从来不做无谓的幻想,却用了将近两百年来思考该让你用什么方式死去,是碾碎血肉,还是割开咽喉。说这些的时候,楚令岑的声音并不扭曲也不激烈,平静地如同跟老友说起过去的事,甚至还有一丝悠远,宗慎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后果。宗慎沉下脸道,他不再试图用温情打动楚令岑,而且难道过错全在我身上?
楚令岑:你恶毒,我愚蠢,我们都有罪。
宗慎阴沉地道:你是一定想要我死在这里了,全不念一点当年的情分?你当年说过爱我,只要你有的,都可以给我,现在我只想活着,你把生路给我。
他知道楚令岑从来言出必行,曾经他承诺可以给他任何东西,后来也果然只要有,只要他想要,都会给他。
楚令岑觉得可笑,他的故乡,他的同族千万的人死亡,在面前这个人眼里,是可以用轻飘飘的情分,和所谓的爱抵消的东西。
你们攻略者,是不是都觉得感情是世界上最无往不利的东西?楚令岑声音越来越冷,让你失望了,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爱和情分,只有血海和深仇。
宗慎呆住了,他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你爱我,你说了你会一直爱我,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不会不爱我!
爱这种东西,本来就微如尘泥,随时可以被舍弃,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说话的人语气平平,听的宗慎眼睛却倏然睁大,充斥着不可置信。
那一瞬间,思绪纷繁复杂,宗慎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知道巨大的荒谬从心底升起,让他想要不管不顾喊你撒谎和不可能。
但他更明白,楚令岑不会撒谎,他说的都是真的,所以那个说只要他有就愿意给的楚教授,是真的舍弃对他的爱了。
宗慎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也不痛,只是空荡荡,风吹过呼呼地响。
良久,他终于闭了闭眼,对楚令岑说: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太糟糕。
楚令岑摇头:我不杀你。
宗慎一愣,这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了些微星火,不知道是因为看到生的希望,还是因为楚令岑似乎没能完全斩断感情。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杀我吗?
楚令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道:你将手伸出去,试一试这个通道。
试了你就会让我过去?或者你只是想看我明明已经摸到了生路,却走不出去的绝望?
我不会干预。
宗慎半信半疑,但一切、包括对楚令岑那不明显的留恋和感情,都比不上活下去,他在故意等了等后,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世界壁障坚不可摧,但这个由超凡之门打开的旋涡不一样,宗慎成功将手伸了出去。
但还没等他不可抑制的欣喜出现在脸上,剧烈的痛苦从手臂上传来。
他的手臂,从接触到旋涡的地方开始,被生生搅碎。
灵魂没有血肉,不会血液横飞,但灵魂失去手臂带来的痛苦却是□□残缺的十倍百倍!
楚令岑靠近他,嗓音带笑却无端寒凉:忘了告诉你,从头到尾就没有生路,只有死途。
你在超脱之门上动了手脚?!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楚令岑沉默不语,仔仔细细看着这个人,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将宗慎看得更明白,甚至因此疑惑起来,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那句话出口之后,宗慎猛然反应过来,他知道楚令岑纵使想杀他,也绝不会选在东西上动手脚的方式,我不想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