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只是妖族,其他人类也镇定不下来了。
更有人已经在惊疑不定地想,这会不会是方道长或者白观主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他们诱来此处?
白观主也知道其他人的怀疑,什么都不说,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铜镜上。
镜面泛起了浓浓白雾,表面模糊不清,如同放置了数年,已经遭到时光腐蚀,又好像坠于溪流中遭到浸染,因而表面有了一层水垢。
白观主见此,眉头紧皱,牙齿将舌头咬得更狠,舌尖血再度喷在镜面。
白雾散去,覆盖在镜面如同一层水垢,令人看不清镜上真实景象的东西如同活物,扭动着渐渐缩小,最后缩成了一粒水珠大小,被白观主眼疾手快用瓷瓶捕捉封住。
而没了那水垢样东西后,镜面的景象终于再度清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不大的黄铜镜里照出了一道接天连地的龙卷风。
陆星沉忍不住转头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天穹如同破了一个大洞,而那道龙卷风就是从大洞里漏下的长河。
耳边孔云在愤愤不平地嘀咕:族里头大妖说过,上古的时候别说这种龙卷风了,他们打起来随手劈山,令河流改道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陆星沉忍不住心念一动。
他展开手,看向自己的掌纹。
孔云奇怪:你在看什么?
陆星沉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听到了孔云的话后,感觉血管里涌动的血液似乎都快了一分。
是对力量的渴望。
过去陆星沉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力量的欲求,以至于发现自己的不同后,连自己也以为,他只是担忧处境,担忧这未知的血脉可能带来的麻烦。
直到今日,在天空昏暗压抑,狂风暴雨和巨浪齐齐奏鸣,龙卷风吞噬一切,勾连天地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注定追求力量,蕴藏在血脉中的本能就让他追求力量。
孔云不知道他的思绪,还在道:等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我变成原型,用爪子拎着你。
陆星沉:不用。
孔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死要什么面子?你们人类又不能飞。
陆星沉:不,他还真能飞。
孔云打算继续说,陆星沉将手按在他肩膀上,阻止了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
大厅前面,白观主面色惨白地对众人道:是贫道失察,用来卜算的铜镜被人做了手脚,先前算出来的东西是假的,有人有意将我等诱到此处。
方道长面色冷肃:铜镜私密,你随身携带,谁能在上面做手脚?白道友心里应当有怀疑人选?
白观主闭了闭眼睛,似乎苍老了好几岁:贫道的确有怀疑的人,我的师妹江葵云。
此人在何处?我们当速速将她捉来,先行问询,看她到底有什么诡计。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完全相信了白观主的说法,但事已至此,总要做些什么。
也是他们自恃能够从这自然之威中逃脱,才会将目光先放在抓到设计者上。
白观主叹气:上船的时候见过她,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方道长:祭天的时候也不在?
不在。白观主苦笑,我那师妹从来不信天。
就在众人想着有什么秘法能够找人的时候,陆星沉突然动身出门。
孔云焦急:都这时候了你往哪里乱跑?
有认识的人在船上,我去看看,可能会帮一把。他说。
他要去找的自然是顾父和顾夫人。
倒不是仍旧念着担忧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想到江葵云与顾父的关系,打算去看看。如果可以,自然也会施以援手,超出能力之外的话
就算了吧。
陆星沉本质上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生命的人,但也绝对不会为无关的人付出生命。
暴雨落下后,天色越发昏暗,自天穹刮下的风如同猛兽,而游轮在这猛兽的扑咬中摇摇晃晃。
砰!又一座香槟塔倒塌。
宴会厅里的人惊恐又慌乱,拽着侍者急切大声问责的,恐惧地跌在地上的,想要找负责人的,好一出众生百态。
风灌入大厅,又呜呜而过。
顾遐脸色很难看,心情也很糟糕。
这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处境,还因为他有一种感觉,最近自己一直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从江葵云出现到意外受伤,到事前没有得到任何顾父将顾氏交给他的传闻。
更进一步,外面现在的情况,会不会也是被人算计的?
扶着旁边的柱子稳住身形,顾遐捂住嘴巴使劲咳了好一阵,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顾夫人如同一只山洪爆发时,见识到自然之威的兔子,除了瑟瑟发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自己唯二能够依靠的人,手也下意识攥住了顾遐衣袖:我、我们、怎么、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顾父心神早已因为恐惧过载,此时忍不住向顾夫人倾倒怒火。
顾夫人一阵瑟缩,更加攥紧了顾遐的袖子,遐遐,怎么办?
顾遐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顾夫人,甚至因为她对哥哥的态度而心生厌恶,但却不能随意放任她自寻死路,这毕竟是哥哥的母亲,而且他还需要这对夫妻活着,以便于让他光明正大斩断亲缘,祛除哥哥心里因这次执行总裁事件或许会有的芥蒂。
想到这里,他将手覆在顾夫人手背,勉强抽出一点心思安慰道:没什么,妈不要担心,有我呢。
你倒是孝顺。一道讥诮的声音传来。
顾父急急道:江大师,现在这该怎么办?您有什么办法吗?
江葵云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有倒是有,但我只能送三个人平安离开,我记得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在这艘船上,你打算带哪个?
顾父刚刚被顾遐下脸,想说谁都不带,但顾夫人已经先他一步,急切地道:带遐遐。
江葵云语气轻轻:哦?那你另一个儿子怎么办?
顾夫人张了张嘴,嗫嚅道:遐遐身体不好,受不了惊也受不了苦。星沉、星沉不一样。
顾遐脸色铁青,将袖子从顾夫人手里扯出了。
江葵云赞叹:你倒是对他好,要是不知道,我会以为他才是你亲儿子呢。
话落又道:唔,偏心成这样,真的不是亲儿子?
顾夫人放弃另一个儿子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但此时被戳破,心里仍旧感觉被难堪痛苦充盈。
她是星沉亲生母亲,又欠了星沉二十多年母爱,原本是应该加倍愧疚补偿的。顾夫人也的确因为愧疚试图补偿,但感情的事不是亲生不亲生,又是否心怀愧疚就能决定的。
她怀孩子的时候就很不舒服,备受煎熬,各种症状远比其他女人更严重。生孩子的时候又难产,挣扎了好久才生了出来。她那时候不喜欢自己生下的儿子,还是在后来的时日中,看到顾遐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才慢慢扭转了心态,甚至因为儿子的脆弱多病,再想起生产之痛也不觉得不高兴,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养好点,快点把他生出来,让他身体那样不好。
这念头常常在心里盘桓,让她对儿子总是又爱又怜。但二十多年后,顾夫人知道了顾遐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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