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元和柳翩翩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跨步往正房而去。在看热闹这件事儿上,二人十分有默契。
果然,柳元济和薛氏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人是来借钱的。
柳元济脸上有些羞愧:“爹,儿子准备开间私塾,但家里太小了,要单独租几件屋子,儿子身无分文,想请二老帮帮忙,等我收到了束脩,定然还给二老。”
谢景元从旁边的盘子里捞过花生开始剥,片刻后将一把花生米放到柳翩翩面前,而柳翩翩因为听得太认真,居然就直接抓着吃起来。
谢景元见她吃的高兴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剥花生给她吃。他想停下来,但见她似乎很喜欢吃,只能继续剥。
柳文渊往这边看了一眼,谢景元假装没看到。
柳公绍这几天开始学着抽旱烟,他在炕沿磕了磕烟杆:“前些日子不是才分给你二十两银子?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没花完呢,你这么快就完了?”
柳元济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都是儿子不好。”
薛氏忽然哭起来:“老太太,不是我们不好好过日子,老爷他让人骗了啊!”
吴氏拧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薛氏哭哭啼啼道:“老爷去买笔墨纸砚,看中一方砚台,那店家咬着舌头说话,原说二两,怎么结账的时候又变成了十二两,不要还不行,老爷一届文弱书生,哪里是那些土匪的对手,硬生生被抢走了十两银子呀!”
嚯,这可真是稀奇,先太子的亲舅父,光天化日居然被打劫了。
柳翩翩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爹,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肯定是她爹爱不释手,人家一看他不通人情不懂五谷,可不就坑他。哪里有看了就一定要买的,就是看他好欺负。
柳公绍将烟杆一放:“人家说让你给十二两你就真买了?”
薛氏的哭声一顿,继续道:“老太爷,我们老爷什么性子您还能不知道?人家几句话把他架起来,他直接让人回家拿银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不给呀!”
柳文渊和谢景元对视一眼。
柳文渊问道:“爹,是哪家店铺?”
柳元济吭哧半天道:“是云家的,据说云掌柜是赵同知家的亲家。”
柳公绍将烟杆一放:“我柳家虽然落魄了,也不能被人这样骑在头上拉屎。”
谢景元一边剥花生一边道:“老太爷,这云家掌柜是赵同知的亲家。如果我没猜错,赵同知有个女儿,送到京城孙家做妾去了。”
柳公绍沉默片刻道:“别说他孙家还没做承恩公,就算真成了承恩公,也不能纵容亲眷这样欺辱百姓。我柳家儿郎可以流血流泪,刚来西北,若是被一个狗腿子打落了牙齿还要往肚子里吞,往后我们还怎么在边城立足?”
谢景元继续剥花生:“你们要去打架啊?我把我的刀借给你们吧。”
他一句玩笑话让柳公绍冷静下来,是啊,难道要去打架,定然是这个蠢材吃不住人家的激将法,最后才上当。
柳翩翩听完来龙去脉后开口道:“祖父,这有什么为难的,让我爹去把东西退了就是。”
柳元济的脸憋得通红:“已然买了,岂能去退。”
柳翩翩笑眯眯地看向薛氏:“爹,您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让七郎去啊,他还是个孩子,保管能把东西退了。”
薛氏凭直觉就发现柳翩翩在想什么坏主意,立刻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行,七郎不能去,那些人如狼似虎的!”
柳翩翩把笑容一收:“不去算了,反正上当受骗又不是我,我也不急着要钱开私塾。”
薛氏一口气被噎住,这个死丫头。
谢景元呵呵笑两声:“大姑娘,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你给你后娘换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让她到店铺门口去倒在地上哭,就说夫君把钱都花了,一家子这个冬天要饿死。放心,她一个妇道人家,那些人不会真打她。”
薛氏瞪圆了眼睛,这个贼小子,丢人的事儿首先就想到她!
柳翩翩笑道:“谢大人这主意虽然不错,但错是我爹犯的,合该让我爹自己去才对。我爹往店门口一扑,就说自己把钱花完了,被家里人撵了出来,还请云掌柜开开恩,把那砚台退了。”
谢景元和柳翩翩一唱一和,把柳元济挤兑的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哆嗦着指着柳翩翩道:“你,你这个不孝女!”
柳翩翩把手里的一把花生往桌子上一摔:“我们家这不孝是家风,爹自己不能赡养父母,把家里的钱都糟践了,现在还要来让祖父祖母给您想办法开学堂。松哥儿都知道每天带着妹妹给大嫂减轻负担,您倒是好,怕祖父祖母累不死是吧?开个学堂多少钱?给您了,要不要给二叔,要不要给三叔?索性您去那楼子里问一问,我跟二妹妹拢共能卖几个钱,若是能卖个好价钱,往后您老就有钱附庸风雅了!”
柳元济的眼珠子差点爆了出来:“你,你这个,你这个……”
柳翩翩直接把桌子上的点心盘子一把掀翻,那盘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稀碎。
摔完后,柳翩翩努力挤了挤眼泪,一边哭一遍骂:“从我娘死,您什么时候管过我们兄妹两个?就知道骂我们。就算我不好,我哥哪里不好?满京城谁不说一句柳大郎文韬武略,到您这儿他就狗屁不是。松哥儿从出生到现在,您一次没抱过,芙姐儿出生,您连看都没看一眼,让您取个名字您都不肯。您柳大老爷多高贵呢,连宫里的姑妈您都看不上眼,嫌弃她是个妾。您既然这般高贵,何必又来问我们要钱!”
满屋子人都被她骂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谁也没想到柳翩翩会忽然发作。
柳翩翩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读书读了个狗屁不通,要不是人家看在表兄的面子上,您能有个四品?这么多年,您给表兄帮过什么忙?大事小事都是我哥在忙活,您还在家里摆老爷的谱!”
柳公绍呵斥一声:“翩翩住口,那是你爹!”
柳翩翩又擦了擦眼泪:“祖父,同样是当爹的,为什么他没学到您十之一二。我爹这个人自私自利,心里眼里只有他自己。我娘死后他不管我们,我二娘告黑状他就来骂我们。他是生气我们不学好吗?不是,他就是觉得我们给他添了麻烦。是他偏爱二娘吗?不是,是二娘能给他要来好处。您看,这借钱他自己不怎么说话,就让我二娘在一边哭。”
柳翩翩看向薛氏:“二娘,您真可怜,我爹压根不把您当回事,你还天天争宠,争个屁啊,要我说啊,您往后管好您自己和七郎就好。”
柳元济的嗓子里咴儿咴儿地响起来,一张脸涨的紫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不等柳翩翩再说话,柳文渊忽然开口:“祖父,孙儿有个想法。”
柳公绍心里一惊:“大郎。”
柳文渊沉着脸道:“祖父,孙儿和翩翩是祖父祖母带大的,孙儿特别想跟祖父祖母住在一起,但人言可畏。我爹是长子,您跟孙儿住在一起,我爹要受人非议。孙儿的意思,前儿祖母给的东西还在,不如叫上我爹和二叔三叔一起,我们去把东西当了,祖母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往后孙儿就带着三个妹妹过,祖父祖母与我爹住在一起,这样我爹就不用再日夜不宁。”
薛氏的双眼立刻亮起来,什么好东西?
柳公绍的心越来越凉,他知道,在这个孙儿心里,他和老婆子捆起来也比不上亲妹妹。大儿子两口子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大孙女心里不痛快,大孙子宁可不要钱也要把这麻烦送走。
是了,对这兄妹两个来说,二房三房的叔叔和兄弟尚且可以拉拢,对亲爹和亲兄弟却是深恶痛绝。
别说什么兄妹两个是祖父祖母带大的,正是因为老两口没教好大儿子,才导致兄妹两个从小到大一直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