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他怎么突然会提到艾滋病?
等待中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短短的几分钟里,林冬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性,然而最终的结果还得等高仁给答案。
忽然他听到旁边张卓问:林警官,你冷么?怎么直抖啊?
垂手撑住办公桌边缘,林冬尽可能控制住自己。指尖泛出青白之色,牙齿深深切入嘴唇内侧,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就在他忍无可忍想要到走廊上去问个究竟时,高仁终于推门进来,平时自带笑模样的娃娃脸此刻略显阴郁。
林冬疾步上前,一把扣住高仁的胳膊,促声问:怎么回事?
高仁因臂上传来的压痛而微微皱眉:是二吉的同事,让HIV阳性的嫌犯给咬见血了,他问我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容易被感染。
谁?林冬瞪大了眼同事?不是他本人?
他没说是谁高仁耸肩,我也不好多问,反正说是开始吃阻断药了,我告诉他,要是咬人的那个没有牙龈出血之类的情况,被感染的概率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反正最后没事儿不过这种事儿,谁摊上都得膈应仨月。
卸力松开手,林冬倒退两步靠回桌边,反手撑住桌面垂头闭眼平复心跳。
歇两天回局里上班,唐喆学中午没去食堂打饭而是点了份外卖,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独自吃饭。他把药拆了包装,分好剂量带在身上,该吃的时候躲个没人的地方。他还开始随身带消毒纸巾了,自己用过的东西都给擦几遍,虽然知道是多此一举,但怕被人知道了之后膈应。
大齐和史队是唯二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的人,全都守口如瓶。正所谓人言可畏,就算是三个月后测试没问题,可流言一旦传开,肯定会有人躲着他走。不是没同情心没常识,而是这病太他妈招人烦。
移交看守所之前的嫌犯体检,尤其是那些个涉毒的,经常有查出得这病的。拿到报告,负责押送的人立马连嫌犯衣服都不碰了。他还听说,有的戒毒中心负责看押艾滋病患者的狱警,回家得单独用一套碗筷吃饭,衣服也分开洗,连家里人都嫌弃。
尽管他对患者没有任何歧视,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谈艾色变,还是现下绝大多数人的心态。医院也不爱接这种患者。早晨大齐告诉他,咬他那嫌犯因HIV阳性被医院拒了,得转回监狱医院去做手术,拖着条伤腿起码排一礼拜的队。
爱他妈去哪去哪吧,他是真没心情管那孙子死活了。这两天跟家统共睡了没四个小时,睁眼闭眼,一脑袋浆糊。想找个人说说话,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本想打给林冬,可怕对方听出什么,最终还是编了个理由去问高仁。高仁和医生说的一模一样,几率极低。但万事无绝对,要真是走背字让他摊上了,也只能认命。
可要是那样的话,他跟林冬真就没可能了。
本来就没胃口,想到林冬,他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将饭盒扣进垃圾桶里,他掏出消毒纸巾擦桌子。擦着擦着忽觉胃里一阵翻腾,咬牙忍了半天没忍住,只得扔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冲出办公室。
奔进厕所隔间,他差点来不及翻开马桶盖就吐了出来。医生曾提醒过他,阻断剂会引起胃肠反应,具体程度因人而异。显然他是比较严重的那一类,吐得胆汁都出来还撑在那干呕。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眼前金星乱蹦,直起身后天旋地转,要不是条件反射抬手撑住隔断,差点扔隔间里。
缓过劲儿,他走出隔间到洗手池旁边洗脸。洗完脸,他抬头望向盥洗台上的镜子,只见眼中满是呕吐压力所致的血丝,本就堵塞的鼻腔骤然发酸。阻断剂连续服用二十八天,咬咬牙就过去了。但是离最终结果出来还得等三个月,这三个月要怎么熬啊?
无处倾泻的烦躁和压抑感擭紧了心脏,他突然低吼一声,握拳抬手,重重捶向镜子
二吉!
身后传来的声音堪堪制止了他的动作,紧跟着腰上一紧,背部贴上了熟悉的温度。镜子里映出垂在肩侧的一绺白发,还有双紧紧环在腰上的胳膊。他呆愣片刻,立刻垂手去掰林冬的胳膊,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这下唐喆学真急了:别碰我!组长,我
你给高仁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法医办。林冬深吸一口气,继而再次收紧手臂的力道,是你吧,被咬的那个。
握拳撑住大理石台子的边缘,唐喆学紧闭双眼,咬牙挤出近乎乞求对方的声音:别碰我组长就别碰我
不能哭,他不住地警告自己,绝不能当着林冬的面崩溃。
别担心,你肯定不会被感染。林冬紧紧抱着他,把那些强忍着不愿被人察觉的颤抖收进怀中,以前出过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他们都没事都没事
可万一呢万一
压抑的鼻音在耳边响起,刺得耳膜一阵锐痛。林冬松开手扳过唐喆学的身体,凝望着对方通红的眼眶,以一种坚定到无可拒绝的态度吻向湿润的嘴唇。
唐喆学震惊而慌乱地要躲,却被牢牢扣住脸。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林冬贴着他的下巴,嘴唇抵着嘴唇,轻声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支撑我,这一次,轮到我来做你的后盾二吉,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撑在洗手池边缘的手掌渐渐失去力道,唐喆学缓缓跪到冰冷的地板上,紧紧抱住林冬的腰。
卫生间外的走廊上,回荡起嘶哑低沉的哭声。
见唐喆学收拾办公桌要走人,同事们纷纷表示震惊
呦,小唐,你才回来几天就要走啊?
是啊,这凳子还没坐热呢。
诶,是不是市局警花多,你小子看花了眼,舍不得回来?
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这不组长亲自来接我了,不回去不合适。
同事笑道:呦呦呦,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悬案组真那么好?要不你跟史队说说,让我也一起去得了。
旁边冒出个声音:得了吧,就你那木头脑子,去他妈停尸房最合适。
滚!老子脑子才好使呢,警司考试白过啊!
不说是开卷嘛?
开卷个狗!让你抄都不知道翻哪!
听着同事们互相诋毁,唐喆学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见着点阳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林冬站在门口,表情温和地望着那群嬉笑吵闹的年轻刑警们,与史队的视线隔空相遇。
史队用目光询问他:【真决定了?】
林冬轻阖下巴以示确认。来分局的路上他反复权衡,到底要不要把唐喆学带回去。毒蜂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但就像唐喆学说过的那样,他的人生就此被对方掌控了,仅仅一张照片就让他阵脚大乱,不考虑恋人的心情自己仓促做出决定。如果那天唐喆学不把外套给他,根本不至于被嫌犯咬见了血。照这样下去,没等毒蜂出手,还不定会出什么意外。搁身边守着,不管有任何情况他都能及时反应,相对来说更安全。
收拾好东西,唐喆学走到他跟前,拔直身形,遇事顶多烦三秒的笑容挂上嘴角:走吧,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