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在这里工作,停车场D区七十六号车位里,停着她的MiniCooper。D区全是月租车位,虽然正对李媛那辆车的车位空着,但有自动识别车牌号的地锁,别的车停不进去。林冬让唐喆学在车上等着,他下车去找保安配合工作。
不一会保安就拿着钥匙过来打开了地锁。唐喆学看那保安对林冬客客气气的,问:你跟他说是在办案?
没,我说是他们物业集团老总的朋友。林冬转脸看了看稳稳趴在车位里的超跑,服务业干久了都是见人下菜碟,开好车的,他得罪不起。
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怎么练出来的?
我比较倾向于称之为随机应变,是侦查员的基本素养。
所以以后你说话我得挑着听,不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听出对方那满心被拒的不满,林冬压着脾气说:我没对你说过一句假话,从来没有,二吉,我不管你如何处理负面情绪,但眼下我们正在追踪一个失踪长达十年的女孩,办案过程中没有对彼此的信任更妄谈默契。除非你现在不想干了,我可以立刻给史队打电话,让他派车来这接你回东湖分局!
最后一句话语气稍重,唐喆学明白,林冬生气了。必然的,比起他的挫折和委屈,樊丽的下落更重要。如果她真的遭遇不幸,哪怕是能找到骸骨也算对她的双亲有个交待。
对不起,组长。他态度诚恳地向林冬道歉,是我不专业,我不会再把个人情绪掺进案子里,就别轰我走,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睡车里了。
话一出口,唐喆学自己先愣了。原来从第一次看到林冬蜷缩在车后座上的画面时,他就想好好保护这个人了。这情景太常见,在其他同僚身上,甚至他自己也在车里睡过好几次。然而没有谁蜷得像林冬那样紧,仿佛置身于子宫的胎儿,只有这方寸之地可供容身。
极度缺乏安全感,却无处倾诉。
有辆车从他们身边缓缓驶过,林冬的声音几乎完全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中
记着,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被人可怜。
六点十分,李媛如他们预期那样的出现在mini旁边。她正要伸手拉车门,停在正对面的法拉利大车灯无声闪动。
李媛?唐喆学喊她,伪装出的不确定语气简直完美体现了侦查员的基本素养,你是李媛么?
李媛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唐喆学?
对,我刚下电梯的时候就看着像你。唐喆学这才上前几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你在这工作?
啊,是啊,就在楼上。李媛说话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地瞄向唐喆学手里的法拉利车标钥匙。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的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遇见老同学的欣喜,好久不见,你也在这工作?
不是,我来办点事。唐喆学装的跟真的似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李媛淡笑,随后拢过垂到耳边的卷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成熟女性的妩媚:你得问问全年级的女生有几个不记得你啊,你刚转学来十七中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呢。
嗨,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会轰动算什么,我到现在还单着呢。这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唐喆学舌根泛苦这辈子头回被拒,两米八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肯定是你要求太高。李媛弯起妆容精致的眉眼。
唐喆学按剧本继续演:诶留个电话吧,有空一起吃顿饭,遇见也是缘分。
行啊,李媛痛快地从香奈儿包里拿出手机,按唐喆学给的号码打过去,补充道:这就是我的微信号,你有空加一下。
存好号码,唐喆学倒着往法拉利那边退:行,那我先走了啊,晚上七点还约了人。
再联系。
目送当年被众多女生暗恋过的男神钻进法拉利超跑中,李媛笑着冲他挥挥手。
出地库到路边接上林冬,唐喆学下车换到副驾驶座上。刚加上李媛的微信,他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语音信息。他点开消息,外放给林冬听
【明天晚上有空么?我们公司在新安广场有一场活动,全民健身主题的。我看你身材还那么好,一定常健身吧?要不要来捧个场?】
答应她。
林冬打轮并线,堪堪擦后车车头的距离。不是显摆车技更不是跟人家较劲,而是听有女人娇滴滴地跟唐喆学说话,心里燥的慌。
待会,开车呢回消息就露陷了。唐喆学按灭屏幕,望着挡风玻璃外那绵延数公里的红色车尾灯,问:组长,咱现在算下班了么?
悬案组没下班点,现在算备勤。林冬知道二吉同学想谈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谈。
两米八的自尊心又矮了一截,唐喆学随口甩下话:行,你就耗着我,看耗到哪天算一站。
视线微凝,林冬坦诚道:没抓到毒蜂之前,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你怕我死。唐喆学有话直说,就觉着要是跟我在一起了,毒蜂肯定得想辙弄死我,是吧?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能肯定的是,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为了信誉和名声,毒蜂必然会用实际行动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那不是正好么?不引他出来,怎么抓他?
做诱捕毒蜂的饵林冬皱眉嗤笑,你就不怕死么?
本想握住林冬置于档位上的手,但唐喆学犹豫片刻,还是抑制住这份冲动,说:说不怕死是假的,我还没活够呢,可是组长,你要真的全心全意喜欢过一个人,就该能体会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我没有林冬顿了顿,似乎是在想着如何解释自己之前的话,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重复道:我没全心全意地喜欢过谁。
唐喆学倍感疑惑:你之前不是在加拿大处过个对象么?
红灯亮起,车头齐线停下。驾驶座传来声沉重的叹息,是林冬惯有的那种。
我在加拿大谈的朋友是个男的,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那一年的相处不过是场轻狂的放纵。林冬的话令唐喆学连呼吸都静止了片刻,我从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但我妈我爸他们他们失去过一个儿子,我不能再在他们伤痕累累的心上捅刀了。
车往前又开了十几个红绿灯,直到拐入小区停到路边,唐喆学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我前面还有个哥哥,九岁那年失踪了,两年后宣告死亡,爸妈才要的我其实他们不愿意承认他死了,可他们都是公职人员,生育政策必须遵守,想要再要一个孩子只能做这个选择。
路灯光线落在林冬脸上,照亮他的表情,并不落寞,只是有些无奈:从我懂事开始,就听到妈经常喊我喊错成阳阳,那是我哥的小名,而我叫林冬,是因为我哥失踪那天是冬至事实上当警察并不是我的意愿而是我哥的梦想,我不能让爸妈失望,他们会比较,比较我和林阳的一切我拿到公大录取通知书后,爸带着我去墓地看妈,痛哭流涕地对着墓碑说你看见了么,咱阳阳要当警察了那时我才知道,从我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是在替林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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