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站在脚踏上,随手挽住头发。他们两人起居的地方虽名为寝殿,其实殿内空间极大,被屏风、帷幔、雕花细格分为好几个连而不合的独立空间。其中他们俩睡觉的地方便是独立的小空间,里面有三重帐子,最外面的是厚重的绛紫描金刺绣锦缎,放下后可以完全挡住四面八方的视线。
慕明棠将里面两层帐子勾起,收最外层的床帐前,她压低声音问:“你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谢玄辰声音也低低的,“但是要表现的很要紧。”
慕明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懂了,所以接下来好几天,穿衣、束冠、端茶等等事情,都是她的。有时候慕明棠都怀疑谢玄辰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装病使唤她。
要命的是慕明棠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装病,什么时候是真病。
慕明棠拉开床帐,外面的丫鬟就知道可以进来了。丫鬟端来舆洗工具,慕明棠和谢玄辰各自洗漱完毕后,转到后面穿衣。
慕明棠不习惯被人服侍穿衣,谢玄辰则是没人敢服侍他穿衣,所以他们两人穿衣服一直都是自己来。只不过现在谢玄辰“病了”,穿衣服又成了慕明棠的事。
慕明棠现在仅仅穿了身中衣,清早地龙没烧起来,有些冷。谢玄辰见她身体轻轻颤抖,心里生出些愧疚,伸手护住慕明棠的肩膀:“很冷吗?”
“刚从床上起来,有些不习惯而已。”慕明棠身体一下子绷直了,谢玄辰的手按在她的肩膀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慕明棠有些僵硬,他们以前虽然常有身体接触,但是多是搀扶手臂之类,中间还隔着好几层衣服,没什么实在感觉。像现在这样仅隔一层薄薄的中衣,慕明棠可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放在她身上,仿佛直接碰到了她的肌肤一般。
谢玄辰本意是帮慕明棠保暖,可是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后,发现她抖得好像更厉害了。谢玄辰惊讶,问:“你这么冷吗?都发抖了。”
慕明棠越发尴尬,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自己两只手还拿着衣服,实在腾不出手去,只能说道:“我不冷,你先放开。”
“还说不冷,你都发抖成这样了。”谢玄辰说着慢慢腾挪双手,顺着肩膀到小臂,慢慢用手心为她取暖。慕明棠觉得自己的上半身整个变成木头,她呆了一会,僵硬地替谢玄辰扣扣子。
将他打理好后,慕明棠松了一口气,连忙后退好几步:“好了,我要换衣服了,你快出去。”
谢玄辰点点头,他没有多想,从屏风上取下自己的另一件外衣,披到慕明棠身上,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这样就不冷了。我先出去了。”
慕明棠披着谢玄辰的衣服,木木点头。谢玄辰的衣服对于慕明棠来说太大了,肩膀松,衣摆长,袖子也长,这样笼着她时,她像是完全陷入了谢玄辰的气息中一样。
慕明棠僵硬了一会,慢慢从衣服中伸出一只手,拿起谢玄辰的衣袖慢慢看。他的这件衣服是慕明棠很喜欢的明蓝织金团花锦,她上次正是看中了这个料子,所以才将全部衣料买断,没想到正好抢了蒋明薇的东西。
她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料子会很适合谢玄辰。衣料是纯正又明亮的蓝色,质地厚重精致,花纹细致规整,纹路中隐隐掺了金,自有一股贵气风流之意。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果然不错,谢玄辰穿上确实非常好看。谢玄辰长相英气中带着艳,兼之又高又瘦,无论浓重还是清淡,穿在他身上都仿佛被注入贵气。
他实在是被上天偏爱的幸运儿,有着出众的皮相,优越的家世,还有所向披靡的神力。蒋鸿浩曾经说谢玄辰现在虽然病了,可是当年他亦是万千贵女求之不得的高山之月,蒋鸿浩说这些话本是为了说服慕明棠乖乖嫁人,可是慕明棠知道,蒋鸿浩没有说错。
有些人,生来就该万众瞩目,只需要一面,从此就惊鸿入梦,念念不可忘。慕明棠当年家破人亡,丧父丧母,全靠谢玄辰的两句话活下来。这些年,她也一直以他为精神支柱。
虽然靠近了之后,慕明棠发现了心中偶像许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比如脾气暴躁,不肯合作,毫无友爱精神,乱给花起名字,还有一颗纤细敏感的玻璃心……无疑,慕明棠心目中伟岸光辉的盖世英雄形象坍塌了好几次,但是每一次崩塌,就露出更多活生生的人的气息。如今许多好的坏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汇集在一起,集聚成了一个不那么光辉,却更加真实鲜活的他。
慕明棠也渐渐的,从仰望想象中的丰碑,变成了真实地陪伴着这个人。
有时候靠近并不会带来满足,说不定只会让人更痛苦。如果谢玄辰一直可望不可即,慕明棠会带着美好的回忆,成婚嫁人,结婚生子,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带着微笑,和孙子孙女讲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英雄。
可是她却嫁给了他,与他朝夕共处,相依为命。她离他越近,了解他越多,就越想要长久。她变得如此贪心,可是谢玄辰对她,依然坦荡正直,毫无避讳。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同住的朋友。他一切行为都坦坦荡荡,虽然同床共枕,但是言行举止没有一点亲狎逾越,如关公千里护嫂般,赤诚磊落。
慕明棠握紧手中流光溢彩的锦绣,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早上在熟悉的地方醒来,慕明棠惊吓之余还藏着些欣喜,她以为,谢玄辰把她抱回来是因为不舍得她之类。可是看起来,他只是为了安全。
谢玄辰坐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发现屏风后面没有动静,慢慢提起心:“慕明棠?”
慕明棠沉浸在多愁善感之中,听到谢玄辰的声音不想应。谢玄辰坐在外面,见慕明棠没有回应,立刻断定里面有事,倏地站起来往里走。
慕明棠刚解下中衣,正在束衬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屏风猛地被拉开。慕明棠吓了一跳,本能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谢玄辰本来冷着脸,他推开屏风,率先入眼的就是一片光洁如玉的脊背。谢玄辰不由怔了一下,这时慕明棠的尖叫声响起:“你干什么?”
谢玄辰猛地反应过来,耳尖一下子红了。慕明棠是着实被吓得不轻,她转身看到是谢玄辰,并不是外人,心下稍安,但是紧接着就想起自己还没有穿好衣服。她现在仅穿着抹胸和衬裙,无异于赤身光体,慕明棠立即从旁边捞来一件衣服,也不看是什么,赶紧遮住胸和腿,羞窘喊道:“出去!”
谢玄辰被吼了一句,总算反应过来了,赶紧转身。他也觉得尴尬极了,说道:“你既然好端端的,刚才为什么不应声?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慕明棠匆匆忙忙用衣袍裹住自己,脸都红了:“我在换衣服,哪里听到你说话了?”
谢玄辰心想换衣服怎么就不能回话了呢,他没听到回应,可不是以为她出意外了么。但是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谢玄辰没有再解释,偏过头低咳了一声:“抱歉。我先出去了。”
谢玄辰说完眼睛都不敢动,僵硬地走出屏风,出去后还特意把屏风拉长。等他出去后,屏风后传来飞快的穿衣声,外面的丫鬟听到慕明棠的尖叫,都不明所以地等着门外。
她们看到谢玄辰,行礼问道:“王爷,奴婢刚刚听到王妃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谢玄辰尴尬,他握着拳低咳一声,说道:“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没事了?丫鬟们面面相觑,她们刚才听得分明,王妃先是尖叫了一声,随后又羞又怒地喊“出去”,而屋里只有王爷一人……
丫鬟们觉得她们懂了,垂着眼睛行礼,头也不敢抬,飞快溜走。
谢玄辰本来都平复好了,看到丫鬟的表现,他又开始不自在了。他眼前不由闪过刚才看到的图像,慕明棠匆忙间扯了一件衣服,正是他的外衣,仓促捂在胸前,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又是羞又是恼地喊他出去。
谢玄辰刚进去时看到了慕明棠白皙的背,他当时就懵了,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可是等慕明棠捂着胸口转过身后,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捕捉地特别仔细。
慕明棠里面只穿着抹胸,虽然护住了胸口,但是背和肩膀都露在外,而且当时抹胸松松垮垮,有些地方遮不太严,隐约露出些峰壑,仅看着就觉柔软。后来慕明棠扯过他的衣服捂住胸口,他的衣服触碰到慕明棠的肌肤上,衣服上的柔光和她的皮肤交相辉映,惊人的白皙,也惊人的诱惑。
谢玄辰耳尖又红了。他们两人虽然同床共枕许多天,但是平时睡觉两人都穿着中衣,遮得严严实实,这是谢玄辰第一次看到慕明棠衣服下的风景。谢玄辰现在都能分毫不差地描绘出刚才的画面,慕明棠护着胸口时,眼神惊惶,肩膀微微发颤。
谢玄辰忽然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也不顾是冷的,全部仰头倒进去。
第44章香球
慕明棠磨磨蹭蹭出来时,正好看到谢玄辰在喝茶。慕明棠被他这样豪迈的喝法吓到了,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喝这么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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