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惜朝一动,萧弘吓得顿时僵在原地,别说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是那撅起的嘴巴都不敢收回来。可当贺惜朝又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只能对着那面向自己的后脑勺干瞪眼睛。
错失良机,扼腕叹息。
贼心还在,贼胆已失。
罢了罢了,小命要紧。
萧弘对着天花板深深一个长叹,才无可奈何地起身下床,摸过床边的拐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殿下?门外陆峰正守着,见萧弘天不亮就出了门,而且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槛,便奇怪道,您这是做什么
嘘萧弘竖起根手指头到面前,压低嗓子说,轻点儿,惜朝还在睡。你赶紧把门关了,别发出声音。
这简直跟做贼一样,陆峰满脸疑惑,不过还是依言小心地替萧弘关上门,然后跟着放低声音问:您是要去哪儿吗,属下陪您去?
去找主持,你别跟我,我一个人就行,惜朝要是醒了,你就告诉他。萧弘一字一句声音低的陆峰得凝神屏息才能听清楚。
陆峰哪儿敢放这个伤患一个人走,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让两个兄弟陪您去吧,放心,他们不耽误您的正事。
萧弘提着眼睛瞧屋里头,觉得再争执下去,天都亮了,便点头,行吧,就远远的跟着,别靠近。
是。
萧弘一拐一拐到了智禅大师的禅房门外,就见一个小沙弥从里面出来,看见萧弘奇怪道:英王殿下是来找主持的吗?
是啊,他人呢?
主持采药去了,您得等一等。
这么早,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后山,估摸着时辰也该回来了。
萧弘闻言到了谢,便往后山摸去,看到了前日上山时候的明心梯,便也不讲究地坐下来,等着。
一炷香之后,一个老和尚背着一个竹篓从明心梯上走上来,看见百无聊赖拿着拐杖敲击石阶的萧弘,不禁笑道:阿弥陀佛,殿下今日起的真早。
再早也没您早啊!萧弘瞧着他的背篓,忍不住数落道,我说,您都一把年纪了,做什么还上山采药,万一,我说万一不小心摔一跤,那乐子可就大了。那么多小和尚,还不够您差遣的?
萧弘的称呼从昨日的你到今日的您,可见有求于人,自然而然放低身段,一早就来蹲守,决心不低,估摸着非得要个准话才行。
智禅大师也不点破,只是说:这些草药十日前老衲便已经瞧好了,昨晚下了点小雨,药性最佳正适合采摘,都是殿下用得到了。
萧弘一听惊讶道:原来是给我得呀,那我更应该替您背回去,不过,我这走路都困难,就不拖累您了。
殿下尊贵,无需如此。
这不是还求您一卦嘛,应该的。萧弘笑嘻嘻地拄着拐杖跟在智禅大师后面,求人办事的态度倒是非常好,也很直接。
智禅大师哑然失笑,背着竹篓回到禅房。
殿下既然来了,不如就换药吧。
您是大师,听您的。一回生,两回熟,萧弘坐到榻上,将脚搁上去。
纱布解开,那肿起渗血的脚趾头已经恢复大小,伤口脓血消失,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阿弥陀佛,再过两天,殿下便可以下地走路。
萧弘也学着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阿弥陀佛,真是太不容易了。说完他朝着智禅大师挤挤眼睛,再问大师,可愿为我卜这一卦?
经过两天,智禅也了解了萧弘不拘小节的跳脱性子,总觉得深宫之中还能养成这样的实在是个奇迹。
此卦不难,可萧弘为何延这两年,智禅却没底,佛祖面前不打诳语。
萧弘轻笑了一声,说:我没撒谎,原因是有,可本王愿说,大师敢听吗?他满不在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可那忽然改口的自称,却让智禅的手微微一顿。
其实我上明心梯的时候都已经告诉佛祖了,他没反对,算是默认了吧?何止是佛祖,玉皇大帝天上诸神都应该被他念叨个翻了。
这种微微带着胁迫之意让智禅皱起眉。
萧弘也不管他,只是环顾着这间禅房四周,自顾自地说:本王上山虽不过两日,可青莲寺当真淳朴,仿若隔离了红尘俗世,远离了喧嚣名利,智禅大师堂堂主持,还会自己上山采药,如此淡泊的品格,简直令人心生向往。
萧弘搜肠刮肚地找些看起来很有深度的词句,当终于词穷之后,他话锋一转,可若真脱离世俗,不把名利当回事,您又何必设立什么明心梯,替俗世之人开解卜卦呢?就如我家惜朝所言,名士居名山,摆明了要出仕,无非待价而沽罢了,所以您看我这个英王可够入您的眼?
萧弘的目光落在那篓草药上,他是绝对不相信智禅会为所有上山受伤的人亲自去采药,这次居然还特意点明,自然是因为萧弘的身份。
再遗世独立的和尚,只要没成佛就要吃饭喝水,就要有寺庙居住,养了五十多张嘴,没钱怎么办?
和尚不事生产,来钱就靠香客。
别看护国寺跟俗世融在一起,似乎染了名利有些不纯粹,可那金光闪闪的佛像,越修越宏伟的寺庙,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贵人,以及大雄宝殿前那青铜大鼎上高足数十仗,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燃香,哪个寺庙不羡慕?
和尚也是个人,就算出家也斩不断七情六欲。
智禅大师看着萧弘笃定的眼神,不禁执起佛珠,闭眼诵经。
阿弥陀佛
这便是承认了,萧弘顿时心下微松,不过为了显示智禅不那么私心功利,他便善解人意地说:您年纪大了,其实以如今青莲寺的生活也无需这般费心,只是毕竟徒子徒孙较多,总是带了几分牵挂,将来希望他们有一条明路。您在青莲寺呆了大半辈子,怕也不愿意在您离开之后青莲寺溟灭历史长河之中吧?
智禅诵完一部经,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向萧弘,最终微微一叹,殿下会来青莲寺,老衲以为便是佛祖安排。不过老衲有一疑惑,还请殿下解答。
您说。
护国寺乃大寺,主持了无大师也是得道高僧,更懂得殿下之意,为何却偏偏来我青莲寺。
人多,嘴杂,不够清静。萧弘想也不想地说,不过临到最后,看着若有所思的智禅大师道,最重要的是太贵。
萧弘搞定了这件事,简直神清气爽,要不是走路依旧一拐一拐,离不开这第三条腿,肯定能开心地一蹦一跳地跑回贺惜朝身边。
去邀功。
瞧,一两银子都没花呢!
萧弘推门而入,贺惜朝正好起床洗漱,瞧着那上面还抹不去的得意,贺惜朝忍不住道:怎么,主持同意了?
那可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师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磨了两下就同意了。萧弘说着走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塞回贺惜朝手里,喏,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毅力才保下的它们,特别不容易。
银票一直放在萧弘的胸口,还带着温度,贺惜朝微微一笑问:既然没花银子,那是同意了什么?将来将青莲寺发扬光大,比肩护国寺?
萧弘听了顿时嘴角一抽,挠头讪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