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淮扭头一看,对面是蔬果区,正在那儿挑西瓜的还真是薛庭。
暑假期间,脱下了宽大的校服,薛庭穿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短袖T恤,高瘦明锐,神态松懒,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在一众主妇大爷和小姑娘里极是打眼。
不知怎么,童淮总觉得薛庭那幅懒洋洋的模样欠欠的,看着就手痒。
此时薛庭正拿着个西瓜,非常接地气地边拍边听,看着还挺专业。
旁边好几个小姑娘本来已经买了西瓜,看到薛庭,又脸红红地凑过去假装还要买。
要不要打个招呼?
俞问是七班的,和童淮一样是个学渣,还喜欢打架,稀里糊涂成了校霸。他渣得非常有自觉有修养,见到学习成绩好的人,会多三分敬佩。
童淮前一阵因为和童敬远的约定烦得要死,又觉得讨厌个人就和兄弟说,跟个找小姐妹抱怨的小姑娘似的,就没和他说自己和薛庭结下的梁子,闻声赶紧一把拉住俞问:别,我烦死他了。
童淮没心没肺的,能扎扎实实讨厌个人,那也是不容易。
俞问立刻和兄弟统一战线:成,听你的,从今天起,薛庭也进了我小鱼儿的头等黑名单。
薛庭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拖进黑名单了。
把他拖进黑名单的那俩还躲在货架后面,悄悄么么、屏息静气地看他挑瓜。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西瓜,沉吟片刻,很有实验精神地买了那个瓜,请店员现切一下。
看他专业又熟练地挑了半天瓜,连童淮和俞问也有点好奇,扒在货架后面伸长脖子一瞅
咔嚓一声。
瓢白籽嫩。
废瓜。
薛庭和这个瓜大眼瞪小眼,从容淡定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破裂,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竟然失败了。
片刻,他沉吟着又精挑细选了一个。
咔嚓
又是个废瓜。
能从几十个瓜里精准挑出俩最差的,这技术也是绝了。
童淮搭着俞问,捂着嘴和肚子要笑疯了。
眼见薛庭还要再挑,附近一个选瓜的大妈看不下去了,掂量了个瓜,拍拍听着不错,抬手送过去:小伙子,看看这个。
店员接过来,熟练地抬手挥刀。
手起刀落,红汁儿溅出来。
咔嚓一下,声音清脆,红瓤露出,一看就又脆又甜。
薛庭固定在原地几秒,偏了下头,显然暂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点疑惑。
凝固了会儿,他接了个电话,模模糊糊的,童淮只听到最后那声嗯,买了西瓜,就回来。
然后他谢过阿姨,给切开的西瓜盖上保鲜膜,提着去结账。
童淮莫名又想起了薛庭手上的血痕。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见薛庭一走,他赶紧戳戳俞问跟上,还没忘记提上箱牛奶,在另一队结完账,跟出超市时晚了几步,就见薛庭上了公交车,往城西方向的。
这一片又被不太客气地称为穷人区,越靠西越穷,出了城就是片山,没什么奇景也没什么文化古迹,开发不出什么,搁置了许多年。
看来薛庭的家境不是很好。
童淮得出结论,转头就把薛庭抛到脑后,提着一堆东西带俞问到了老房子。
因为童敬远私心想要这里一直维持原样不变,这么多年也没翻新装修过,只加固了容易垮散的地方。
老房子名副其实,整栋楼上下两层楼,楼下两户里只有一户住着对老夫妻,楼上也空着一户。
童淮摸出钥匙打开门,吱呀一声,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尽入眼底,一览无余。两室一厅,带着个小厨房和卫浴间,墙面斑驳,摆设陈旧,家具也都蒙着时光的滤镜。
和童家那边的靠山别墅天差地别,寒酸得要死。
据说这是童淮妈妈长大的地方。
童淮唧唧歪歪的,这嫌不好、那嫌不好,到了这个哪哪都不好的老房子,倒是什么都不嫌了。
俞问很有眼力见,没瞎抱怨。
俩人在超市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还瞎买了不少东西,等把东西拆分一一放好后,天已经黑了。
俞问一拍脑袋:操,我家老爷子今晚来吃饭,差点忘了,兄弟,有事联系我,军师随时在线为你服务。我先跑了。
他一走,不大老房子里倒显得空荡起来。
童淮摸出手机,点了份外卖,然后在老房子里转悠了好几圈,看红漆斑驳脱落的桌子,看布磨得泛白破边的沙发,又蹲到墙边,研究了会儿上面不太清晰的涂鸦,最后转到阳台,看到那盆重瓣月季还没死,就知道童敬远抽空来这里浇过水。
嘁,跑来给花浇水都不关心关心留守儿子。
童淮心里抱怨着,拿起喷壶,也给花浇了浇水。
他被童敬远带来过,但没在这留过夜,吃完饭洗了澡,躺到主卧床上,即使陈阿姨提前来帮他铺过床,他还是浑身不习惯。
老房子隔音差,也不是什么好地段,车流声和附近大喊着小兔崽子别玩了回家睡觉了的声音清晰得就像在隔壁。
童淮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放了个物理竞赛讲解视频。
效果拔群,在匀变速直线运动的陪伴下,他没挣扎多久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童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迷迷瞪瞪捞过手机一看早上八点,还早。
童淮放心地躺回去,眼睛阖上。
三秒后,他触电似的腾一下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冲到浴室刷牙洗脸套衣服,换上鞋拿着手机狂奔出去。
柴记餐馆离这儿不远,不过到的时候,童淮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柴立国拎着个秒表,蹲在店门口慢悠悠地数数儿,见小孩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跑来了,笑眯眯的:和你爸说的一样,第一天果然会迟到。淮宝,要扣工资咯。
童淮撑着膝盖,少年人正是抽条拔高的时候,看着清瘦,配着张乖巧小脸,别提多可怜。
他软下嗓子,苦兮兮地叫:柴叔叔
啥都没说,光着千转百回的撒娇调子,就很难让人拒绝。
柴立国心软了几秒,又狠狠心,还是决定扣工资。
童淮撒娇不成,丧着脸:那您别跟我爸说我迟到了。
丢脸死了,肯定会被童敬远调侃到明年。
柴立国看小少爷蔫吧得头顶一撮毛都耷拉下来了,赶紧道好好好,小卷毛这才重新焕发生机。
店里生意不忙时,柴立国一个人就能应付,但店里最近忙,柴立国老婆又动了个手术,他一个人不太忙得过来。
估计就是和童敬远随口说了两句,童敬远才想出这个主意。
进了店,柴立国递给童淮一条围裙:淮宝,穿上吧。
童淮爸爸那边叫他崽崽,妈妈这边叫他淮宝。
童淮瞅瞅柴立国特地买来的粉红色小鸡围裙,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宝,黑脸撒手不想干了。
见童淮臭着脸不肯系围裙,柴立国叹气:你爸爸说你是个小男子汉,肯定不会违约
童淮耳尖动了动,挣扎了好一会儿,一咬牙,一闭眼,屈辱地穿上这条粉粉的小围裙。
店里坐着不少客人等早点,看到他都是一乐:哟,这哪来的小帅哥啊?
别拉着脸啦,粉色多衬你,俊。
老柴你儿子?细皮嫩肉的,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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