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遗道:既然听说过我,长老应该也听说过家师温修越。
知道,铸造知祸剑的剑鞘时,他还来过苍山。长老饶有兴致,怎么,他出事了?
方拾遗也不再刻意避着孟鸣朝,直言道:家师率众抵御北方魔族时,被人偷袭下毒,我寻来药方,需要翠木精华。
长老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烂漫:哦?那又关我族何事?
不等方拾遗说话,他踱步走到近前,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不管你们是与妖族还是魔族争杀,抑或内部自相残杀,都与我族扯不上干系。我族躲在深山中,就是不想参合你们的破事。魔族与妖族太远,也寻不到此处,我族好好的,凭什么要将圣物交给你?
方拾遗定定看着他:长老未免太过笃定。家师是军心顶梁柱,他倒了,人族必然会溃败,守不住这万里苍山,妖族与魔族也迟早会找过来,长老应该明白,世间众人对术士一族的起死回生术都很有兴趣。
长老被说中心事,抿了抿唇,年轻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阴戾。
孟鸣朝瞅着文文弱弱,说话也温声细语:师兄跟他费什么话,不如直接将这儿翻个底朝天,将东西找出来。
方拾遗头疼:别添乱。
长老也不生气,只看了他一眼,换回本族语: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样。
孟鸣朝语气凉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长老一笑之后,语调又恢复轻慢,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也懂,但是翠木精华太过珍贵,要我给你们,可以,但你也得给我一些东西。
孟鸣朝皱了皱眉:你想要什么?
长老点了点心口:血。
方拾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长老并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我还要尊上的一个承诺。
孟鸣朝安抚地拍了拍方拾遗的肩:师兄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交到你手里。说完,偏头去看长老,什么承诺?
长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要尊上许下诺言,此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我族人分毫,并且保住他们。
孟鸣朝明白了:你要我用心头血起誓?
用心头血起誓,若是违背誓言,就会受到反噬,一生都将承受灵魂噬咬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死了,亡魂也得不到往生。
因为太过恶毒,这个咒术被列为禁术。
没人会自愿想发这种誓。
长老凝重地点点头。
方拾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烦躁:你们又在说什么鸟语?
孟鸣朝含笑眄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轻快地做出回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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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家不更新,要坐好久的火车_(??`」∠)_
第59章
翠木精华不是说取就能取的,还得在这儿多逗留一段时日。
方拾遗被两人半哄半骗,最后还是败给听不懂,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长老给两人安排了暂住的小木屋,进屋之后,方拾遗满脸怀疑地瞅着大尾巴狼似的孟鸣朝:他真的只要我们一个人情?
他们俩的人情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孟鸣朝冲他眨眨眼,瞧着乖巧又诚挚,将准备好的托词说出来:师兄,这个长老说看着你眼熟。
方拾遗想起乍见长老时的熟悉感,顿了顿,没吭声。
孟鸣朝:他已经活了上千年,似乎见过你的前世。
方家的老祖就是方拾遗前世的事,暂时只有方拾遗知道。
听到孟鸣朝这么半真半假地一说,他心里微惊,动摇起来。
观察着方拾遗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孟鸣朝知道再多说就过了,这样儿就差不多了。
他最了解方拾遗不过,也最能拿捏方拾遗的情绪,等了会儿,见他不再说什么,就知道这一遭是暂时揭过了。
方拾遗轻轻呼出口气,心想等夜深人静时,就上去问问那个长老,见过他的前世指的是怎么见的。灵魂遭轮回这么多轮清洗,还冲刷不去对这长老的一丝记忆,想必即使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也当是惊鸿一瞥之徒。
孟鸣朝望着窗外的重重叠叠的绿浪,想到长老三番五次的叫他尊上,言辞间颇为熟悉,手指不由蜷了蜷。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那个黑袍人又是谁。
等会儿去见见吧。
两人都不动声色地思考着,相视一笑。方拾遗指指这小破木屋:他怎么就那么小气,只给一间房?
孟鸣朝慢吞吞道:可能是听了我的话,觉着我与师兄真像道侣吧。
上一个这么说的小师弟已经被打过屁股了,方拾遗面无表情,折身走出去,我去换一间屋。
孟鸣朝哪能让他在这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地方乱走,忙拽住方拾遗:师兄,我怕。
你怕?方拾遗挑高了眉。
孟鸣朝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长长的睫毛卷翘着,轻咳几声,琥珀色的眼睛里蒙着层湿湿浅浅的雾,软乎乎地撒娇:这个地方好奇怪,师兄不在身边我睡不着,我好怕
方拾遗心道,演得不错。
就孟鸣朝当日手撕一座小山似的山妖那个轻描淡写劲儿。
到底该谁怕啊!
可能是也想起了这遭,孟鸣朝补上:好怕师兄出事,我来不及赶过去。
行了,费劲巴巴地挤两滴眼泪出来,心疼谁呢。方拾遗犹豫了下,拍拍他柔顺乌黑的长发,时间不早了,歇下吧。
介于孟某人说过一句你不会想知道我几时动的妄念,方拾遗一想到这些年的同床共枕就有点瘆得慌,把孟鸣朝连赶带踹扔到床上,打了个地铺,在心里默念了会儿经文,睡前布下结界,假装阖上眼。
苍林到了夜晚也不寂寞,山风拂过重重树林的声音层层卷来,如涛涛细浪,但没了人声,偶尔几声兽鸣鸟啼,反倒衬得周遭愈静。
方拾遗睁着眼等了许久,从怀里摸出画着自个儿的纸符,一个遁地术,神不知鬼不觉地玩了个狸猫换太子。
几息之后,孟鸣朝睁开眼,悄悄望了眼睡在下面的方拾遗,小声叫:师兄?
下面的人没回应。
孟鸣朝松了口气,悄悄翻出窗外。
方拾遗走到木屋外,没急着上去,坐到条横枝上望着远处。之前路过这儿,他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夜色之下,郁郁葱葱的树林像团深浅不一的烟雾,月光也无法挤进,涛涛声如浪如潮,像极了在山海柱上练完剑,坐在崖边观海所闻。
他似乎在这儿坐了千百年。
这个场景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刻骨铭心方拾遗甚至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缺了个人。
他的左手边应该站着个人,安静地陪他望了许久苍林,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
脑中一时剧痛,方拾遗轻嘶了声,颤抖着抱住脑袋,差点跌下去。
残破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僵硬地想:不应该。
前世之事,早已湮灭在时光中。
gu903();灵魂经过不断的洗练,几千年过去了,如同方满堂所言,他早就是另一个全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