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遗片刻也不想耽搁,悄然看了眼安静坐在一边的孟鸣朝,低声道:师叔,您接下来要回去吗?
陆汀迟颔首。
那,把鸣朝也带回去吧。方拾遗察觉到孟鸣朝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垂下眸子,接下来的路也不危险,我一人去便好。
陆汀迟把半数放在林承和身上的注意力抽出来,扬扬眉:哦?
进古战场前还恨不得走哪儿都揣着呢,怎么出来就翻脸了?
方拾遗神色不变:他年纪还小,跟着我到处乱跑,不如回去多听听课。
孟鸣朝抿了抿唇,叫他:拾遗。
这兔崽子当着师叔的面居然敢这么叫!
方拾遗简直头皮发麻,强装镇定:就这么决定了,我将他交给您了。小鸣朝,回去好好读书,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师叔,白叔,林小师叔,再会!
说完,闻名天下的方少侠不敢看小师弟一眼,掀开帘子,逃也似的御剑而起,眨眼消失在天际边。
马车里三个长辈面面相觑,一起望向端坐着的孟鸣朝。
孟鸣朝像层阴影,钉在马车壁上,纹丝不动。
林承和咦了声,发现不对,扬手一道劲风打过去,黑影即刻消散人早就不见了。
三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来方少侠大概是跑不掉了。
第56章
苍山山脉横跨中洲大陆,由东至西,堪堪将中洲切成两半。一边是人族休养生息的繁华之所,一边是荒芜苍凉的无人之境,几千年前,妖族便栖息于苍山与另一边大陆上。
最初的时候,两族的仇怨并没有那么大。
直到有残暴的妖族发狂,下山屠了人族城池,人族修士怒而将其扒皮抽筋,投入炉中,偶然发现,妖族的内丹与血可入药,坚硬的鳞片利爪可炼器,就肉炖一锅,有的还能让凡人延年益寿。
被杀死的妖在妖族里地位不低,而人族又起了贪念,双方的争斗一触即发,纠缠了几百年,被数量和先天优势压制的人族渐渐处于下风。
妖族侵入这一方大陆,对凡人大肆屠杀,人族也终于团结起来,以几大门派和世家为首,将妖族赶了回去。
随即有一族不畏妖族凶残,举族迁至两族的交界处云谷,在那儿一守又是几百年。
当年群妖混乱,不仅人族有内讧,妖族也有。大妖聚天下灵气而生,生来神通广大,七只大妖各占一方,谁也不服谁,后来打着打着不知道怎么就滚到了床上,你滚我我滚你没操守的妖族相当混乱,诞下了并非天生的大妖,大半不知道谁是谁的孩子。
到方满堂那一代,世间统共只剩下六只大妖,其中还有两只是亲戚,一条黑龙,一条毒蛟。
毒蛟和黑龙都是先天大妖结合后生下的,在那群大妖里是最年轻的,甚至比方满堂还小。
方满堂虽是家中大儿子,但无心修习,整天漫山遍野乱跑,气得族中长老吹胡子瞪眼。有一次在云谷山后的一条河边玩儿,捡到了条黑蛇,见它受伤,就带回家悉心照料。
那黑蛇有灵智,脾气臭,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捉虫子给它也不肯吃,只吃灵果。
黑是黑,但黑蛇上鳞片纹理极为漂亮,只有成年男人的拇指粗细,眼睛是淡金色的,在黑暗中宛如明灯,还挺可爱。
方满堂懒得给它取什么好听的名字,半夜醒来见着黑蛇在床头眼睛亮亮的,干脆就叫它明明。
后来有一天,明明消失了。
方满堂的父母也死在了和妖族的交战中。
方大公子一夜之间成长,护着幼弟,扛着重担,守着云谷。
他生于云谷,直到死,也是死在那儿。
夜风砭骨,今夜没有下雪,也没用乌云,一轮寒月挂在天际,仿佛是用刀剑削成,尖锐逼人。
破庙的顶都没了,庙里供着的也是个没脑袋的看不出何方神圣的泥塑,方拾遗进来时翻出破碗,塞了俩果子往供台上一放,权当是打尖儿费了。
翻完手里的古书,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浮灰,回到封皮上,瞅着《方满堂记》几个古字,心想,还真没想到能在宝库里翻到这个。
云谷大战并非单指在云谷大战,与妖族的战火实际上点满了整个中洲,那一战极为惨烈,不少宗门世家湮灭成灰,余下的几乎都是年轻一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多。
尤其是关于方家的。
瞅着自己前世经历的感觉又新奇又有趣,可惜方满堂年纪轻轻就当了方家家主,记这个的大抵是方家某个外门弟子,没机会再接近他,记录中断在方满堂的父母战死那一年就没了。
方拾遗颇为遗憾,把书放回去,闭上眼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神识沉浸进去,望着琳琅满目的方家宝库。
灵石堆成小山;法宝丹药遍地都是;修习功法确实很多,还有很多古法炼药方与古阵法符文修习书。
可惜丹药多半灵气走失了,古时与现在丹药也不一样,不知道有什么功效,药不能乱吃。
法宝虽然遍地都是,却多半受损,应该是当初方家族人的。方家当初处在与妖族迎面的第一线,法宝更迭速度快,能留小半能使的法宝就算不错了,而且这些法宝基本都是针对妖族炼制的。
一个修士一生只能坚持修习一部功法,纵使中途弃而更换,最多两部,这么多当真没必要,藏着这么多还不如回去捐给藏书阁。
炼药与炼器布阵考验耐性与悟性,还是古语,几年琢磨一个阵法几个药方就不错了,贪多嚼不烂。
整个宝库最有实用价值的就是那堆灵石了。
方拾遗体验了一把暴富的感受,收回神识,摸摸下巴,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拼了命也想要这些东西。
外物始终是外物,不是吗。
面前点了火堆,方拾遗往火堆旁凑了凑,继续在宝库那片汪洋似的书海里找记载着千年前历史的书。
最好能多找到几本关于方满堂的。
他对这位和自己脾气习性相似的老祖宗实在好奇。
破庙外放了防护阵法和结界,方拾遗翻着祖宗留下的遗产翻得乐滋滋,不知道倒腾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面前的火好像被添高了。
有人无声无息坐在他对面。
虽然隐约猜到了,方拾遗还是不想睁开眼。
他嘀嘀咕咕一声困了,就地而倒,意图进入睡梦,一觉醒来什么都看不见就更好。
还没碰着地,脑袋就碰到了一片柔软的衣角。
微凉的手指伸来,将他发间的发带解开。
方拾遗有些忍无可忍,睁开眼,果然是熟悉的如花似玉的脸儿。
他郁闷地拍开插在发间的手指,坐起身来,深吸了口气果然得意不得,跑了三天,还是被找上门来了。
怎么没跟师叔回去?
暖黄色的火光铺来,孟鸣朝总是显得清冷的面容柔和了不少,歪头时额发散开,露出血红色的印记,生生多了几分艳丽,漂亮得跟哪个山野里跳出来的精怪似的,语气还温温柔柔的:师兄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坐在方拾遗刚才坐的地方,方拾遗才注意到丢失的蛋蛋被找回来了,围着他的脖子摇着尾巴,鸣鸣也从他袖间飞出来,扑腾着短翅膀回到他头顶,啾啾啾地骂他。
方拾遗注意力被吸引,一时忘记骂这兔崽子,抚了抚鸟毛:成了,这不是发觉你和蛋蛋还活着,一时就给忘了吗。
鸣鸣气到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