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遗头疼了好久,见此双眼一亮:鸣朝,快试试!
孟鸣朝只得接过,触及此剑的瞬间,一缕讶色飞快闪过眼底。他沉吟一下,剑身出鞘,剑光雪亮。
温修越慢悠悠道:此间名为听风,用铸完拾遗那把佩剑余下的南海沉铁,加上妖王身上的几片鳞片铸成。
大妖即是妖王。
方拾遗忍不住凑过去看:那可厉害了,小鸣朝镇得住吗?
妖王浑身是毒,也浑身是宝,但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他有些担忧。
孟鸣朝的眼角有些阴翳,握住这柄剑的瞬息,些许残余的熟悉感便掠过了心头,他很快收起了那抹神色,修长的指尖在冷刃上轻轻抹动。
见方拾遗好奇地凑过来,闲不住地伸手想摸,他立刻收剑入鞘,才敢让方拾遗摸了摸,然后笑了一下:多谢师父。
客气。温修越款款一倾身,站起身来,拾遗,过几日我要闭关,你继续看着师弟们吧。
心底的不安像恶毒的火苗,猛地蹿上了几尺高,舔舐着心头。
加了传闻中大妖鳞片的剑被丢到脑后,方拾遗下意识蹙起眉:才刚回来又闭关?
默然一瞬,趁着温修越还未走,方拾遗轻吸了口气:师父,我《山海剑诀》练到了第十重,有些地方不太懂,您闭关前指点指点我吧。
好啊。温修越欣然颔首。
现在便去山海柱吧。方拾遗微微一笑,按住想跟着黏过来的孟鸣朝,哄他,将将才出了热汗吹过凉风,快去沐浴更衣,再把昨日钓的鱼熬了汤,我跟师父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孟鸣朝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抱起蛋蛋,悄悄揪了把它的毛。
大猫敢怒不敢喵。
方拾遗又跟着温修越一起踏上了那条熟悉的青石长阶。
小时候他总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仿佛看不到尽头,练完剑浑身疲惫,走得双腿酸痛,大汗淋漓,有时会在心底埋怨温修越太严格,总是走在前头,不肯回头看看他。
唯一一次背他从山海柱回来,还是因为他练剑太急,伤到自己,被训斥了一顿,回来时萧明河跟在身侧,他被背着,觉得有些丢人。
那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师父令人心安的背影,他总会生出许多力气,咬着牙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可是走着走着,冬去秋来,这条路好似变短了。
他从仰望,到平视,能与温修越并肩而立了。
方拾遗沉默地抱紧了剑,走在温修越身后半步。
两人缩地成寸,不比平日慢悠悠的,不多久便到山海柱,前方青松如盖,裸.露的岩石上错杂的剑痕无数。
温修越侧头看他:小拾遗,平日不是嘴闲不住吗,怎么今日这么安静?为师倒不太习惯了。
方拾遗从小话就多,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嘀嘀咕咕个不停,温修越喜静,经常给他吵得脸色麻木,头疼不已,甚至敬佩起那个未曾谋面的老乞丐来。
听到师父这么说了,方拾遗才挤出个笑:师父,我只是想
想什么?
方拾遗又摇摇头,到了平日练剑的地方,盯紧了温修越腰间的佩剑。
可是温修越没有解下知祸,只是闲闲地往一棵松树下一站,笑意温和:练一遍我看看,是哪儿不懂?
方拾遗听话地拔出剑,一板一眼地将第十重练了一遍。
温修越轻声说:你是我门下最有灵气的,明河心浮气躁,祁楚太过刻板,何故今日学了他们俩,剑意虚浮,剑式古板?
方拾遗抬起发沉的眉目:因为以往无论如何,师父都会拔出剑,与我对招,在实战中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而不是让他演练一遍,口头授予。
为何从上次重逢起,温修越便不再用剑?
随着方拾遗的话音落下,温修越脸上一直存在的笑意渐渐消弭,望着方拾遗的眼中,不知为何含了点点歉意与欣慰。
小拾遗长大了。风似乎呛着了人,他轻咳几声,抬袖掩唇,放下手时,唇角染了血,嗓音微哑,瞒不过你了。
第25章
寒风一瞬挣脱了季节的束缚,从最阴寒的地方直掠而上,刺刺地刮了一遍心头,激起股带着点血腥味的冷意。
方拾遗心都寒了。
若非情况严重,师父绝不会如此。
他的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胸口沉甸甸的,坠了冰冷的铅块,恍恍惚惚地在寒风里立了片刻,奇迹般渐渐冷静下来:是与十二魔将缠斗时
被方拾遗发现了,温修越也不再强撑,卸下些许伪装,缓步走到山崖前。
山海柱直指苍穹,高而竖直,下方苍林茫茫,在夜色下如潮如浪,厚厚密密,望不到底。
拾遗,须臾,温修越沉声道,往后该你一个人长大了。
方拾遗瞬间红了眼眶:师父!
十二魔将不过尔尔,本尊还不放在心上。
山风恭敬地吹拂起温修越的长发与衣袍,他的声音在风声里听起来沉稳却嚣张,说着,忽然笑了笑:大概老天见不得我如此,给了我个教训,我与那名黑袍人缠斗时,被人偷袭下了毒。
方拾遗心惊胆战:下毒?
药宗老宗主查到,此毒名为扬灰。温修越转过身来,目光晦暗,望着自己的大弟子,挽起袖子。使得一手绝世剑法的双臂上各自蔓延着一条暗红的血线,仔细一看,血线好似活的,流动着玄奥的符文,似乎是妖族的文字。
方拾遗垂眼看着,轻声问:什么是扬灰?
取意挫骨扬灰,温修越的声音低下来,此毒以大妖之血为契,深埋灵脉,中毒后若是强行施用灵力术法,便会加剧毒发,毒愈深,限制愈大,气血两亏,不仅灵脉,连身子也会开始虚弱,若是再强行冲撞,便会受挫骨扬灰之苦,毒发而亡。
方拾遗惊异于自己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师父什么时候中的毒?
温修越言简意赅:去岁。
去岁。
去岁温修越便中了这阴邪的毒。
当时魔族进攻之势猛烈,妖族邪修肆意妄为,北境前线是整个中洲最重要的地方,无数双眼睛盯着北境战场。
也就是说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候,温修越扛着毒发,守着那千里冰封之地,直到前几月,还一人一剑,独战十二魔将不落下风,甚至领着人族修士击退了魔族大军。
方拾遗喉咙里像是塞了块冰,喉结艰涩滚动,才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现在
毒已入骨。温修越朝他安慰地笑了笑,只要不再胡乱施用灵力,一时半刻死不了,不哭。为师怕与你拆招被发觉了,未料小拾遗还是同幼时一般机灵。
方拾遗不想让师父忧心,更不想给师父添乱,可他笑不出来,昏昏沉沉想了半晌:老宗主有法子吗?
老宗主翻遍药宗古籍,才在妖族一本残卷里找到关于扬灰的只言片语。
方拾遗明白了。